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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如剑、笑如刀(8)含冤出狱

太阳渐渐向西边偏转,院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被夕阳拉的长长的影子,此刻正映在书房光洁的地板上,夏风一吹,伴着沙沙声,止不住地摇曳生姿。皇甫毅此时双手撑在宽大桌案上,目光森然。

敲门声响,皇甫毅快步来到客厅,只见齐伯已经将一人迎进门来,不用细看,他便知来人定是小明,顾不上客套,皇甫毅单刀直入。

“电话里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去学校仔仔细细的打听过了,半个月前,王善人带着他们学堂里一个名叫张庆的人去了省城,至今未归。”

“原来如此,我交代你几件事,你和大熊这两天去查一下,我之后会给你们电话,咱们再联系,记住一定注意保密!”皇甫毅语气严肃。

“队长,您这是要去哪儿?”小明心中担忧,目露焦急。

“我要回一趟省城,现在就走!”

清晨的白府,阳光驱散了薄雾,露水在晨光中璀璨如星。鸡鸣中,下人们此刻已经开始洒扫、做饭,炊烟袅袅、饭香渐浓。

“一大清早的,你又哭什么哭?”不过几日,白清鑫白老爷原本挺拔的腰身也佝偻了起来,此刻的他拧着眉,心烦意乱的大声道。

“那……那是好大一笔钱呢,您可倒好,和谁都没商量,说交就交了!”

昨夜晚间,白老爷宿在三姨太太这房,这三姨娘原本是美仙院的出身,着实有一把好嗓子,小曲儿唱的那是一个婉转多情、余音袅袅。自打进门起便是宠爱不断,白靖阳的娘亲也正是因为她,才忧郁成疾,过早离世的。

“那是我儿子,他被关在大牢里,我能不救吗?要保他出来,能不花钱吗?”白老爷少有的高声大气。

“您心里就只有大少爷一个,我和霞儿的死活您就不管了。”

这三姨太孙氏虽然现在年纪见长,姿色也大不如前,但一副嗓子依旧甜美清亮,就连此刻哭闹之际的语调也不忘抑扬顿挫、如怨如慕、句句都踩在韵律上,不知道的,咋听上去还以为正在开罗唱戏。

“好好地,怎么又要死要活的?”白老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生疼,一甩袖子,就要出房门。

孙氏一见忙抢步起身,挡住房门,眼泪汪汪的说道:“霞儿眼瞅着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是要拿不出份好嫁妆,这城里的哪个体面的大户人家肯要一个妾氏生的女儿做正房啊,您是心疼大少爷,可也得想想我们的霞儿啊。”三姨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花了早上刚刚搽好的厚脂香粉。

白老爷此刻心里真是既懊恼又憋屈,悔不该早上一个不留神,说漏了嘴,告诉了这个大哭包,自己一次掏了一千个现大洋,保释出了儿子。其实说不心疼钱,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白靖阳是他的独子,又是正室所出。虽然这些年,儿子越长大和他却越生分,他也能偶尔从儿子那不经意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的漠视和不耐,但说来说去,这个儒雅多才的孩子才是他和白家上下全部的希望与寄托,他焉能坐视不理。

“呦,这大早晨的,姐姐这是哭什么呢?多不吉利啊!”帘栊一挑,具姨娘体态轻盈的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这是我的院子,这里没人欢迎你!”孙氏一见四姨太竟然直接进到了自己的房中,不由的怒目而视。

“呦,瞧姐姐这话说的,什么你的我的,咱们现在享受的这些不统统都是老爷给的嘛。”具氏一边说着,一边依到了拜老爷的身边,“姐姐您可别多心,我可不是来找麻烦的,这不是昨个傍晚,大少爷刚回来嘛,整个人啊瞧着都瘦了两圈,我寻思着吩咐下人给大少爷做个药膳,补上一补,所以就一早来问问老爷,咱们老爷可是这省城里最懂养生的人了。”具姨娘不大的丹凤眼里笑意盈盈。

“哎呦,对对,还是老四想的周到,阳儿这些天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我这就去厨房看看。”白老爷就坡下驴,赶紧溜出了三姨太的院子。

午饭时分,白靖阳才悠悠转醒,这五天好似五年,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仿若一切还在梦中。

“少爷,您醒了吗?”白管家在门外轻声问道。

“嗯……”

白靖阳刚想答应,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涩,根本发不出声。他连忙挣扎着坐起,伸手去够床边红木小几上的茶壶。

“少爷,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快躺下,我来。”白管家听到房中有声响,忙走了进来。

白靖阳一口气喝下两杯温水,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白管家看着自家少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吩咐厨房摆饭。

当皇甫毅得知白靖阳已经保释出狱,匆匆赶到白府之时,已是这一天的午后。

两位老友再次相见,一时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皇甫毅先开了口,“你看看这些。”

皇甫毅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慢慢摆在桌案上。

白靖阳站在桌案前,一一看过去,眉头却越拧越深,忽然他的目光被牢牢的锁住,颤声道,“是她……?”

“你认识她?”皇甫毅忙问。

“是,她是……柳伽玲!”白靖阳一把抓起桌上的照片。

“她就是那位被害的女学生?!”皇甫毅也异常惊诧。

“对……,这些照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白靖阳急急地追问。

桌案上一字排开的几十张照片中,虽然背景不尽相同,但里面确是清一色的上穿深蓝色倒喇叭袖、掐腰短袄,下着墨黑色过膝棉裙,面目不一的女学生,只不过照片中除了她们,还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老或丑的不同男子与其相伴。

“你再看看这些文稿,这里面详细记录了,近些年来宁城王善人打着开学堂的幌子所做的勾当!”皇甫毅恨恨的说。

“这么说王善人表面上招收交不起学费的女生,免费为她们提供教育,实际上则是在寻找合适的目标,把她们培养成专供达官贵人取乐的玩物?!这个狗杂种!”白靖阳简直怒不可遏。

“对,他先是广泛撒网,一旦发现谁没有家人可依靠,就以送她们去省城找工作为由,把她们骗进他在省城置办的公馆,然后逼迫她们卖身为妓。”

“那,柳姑娘,她……”白靖阳看向窗外,此刻已是夕阳斜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她初遇的傍晚。

“她很有可能是不甘受辱,逃了出来……”皇甫毅叹了一口气。

“那加害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王善人了!”白靖阳咬牙切齿。

“害死‘小报’记者许德梁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他。”

“杀人灭口!”

“对!”

“还有,这张照片……”皇甫毅踌躇着拿出牛皮纸封里最后一张照片,轻轻地递到白靖阳的面前。

白靖阳霎时睁大了双眼,呆立当场。

绿柳白花掩映下的山村依山就势,青的瓦,灰的墙,百余座或大或小的前朝宅院高低错落有致地排布着,层层叠叠、鳞次栉比。黄橙橙的老玉米挂满了各家的窗眉,火红的干辣椒一串串的垂在门框两侧,偶尔的几声鸡鸣与犬吠,反而让这里显得更加的幽静。

鹅卵细石铺就的乡间小路蜿蜒幽深,东南风起,道路两边雪白的梨花如春雨般缤纷而落。三五成群的牛儿与黄羊在山坡上悠闲自得的吃着草,花喜鹊跃上树枝,衔食着林间的野果,一切都显得这么的平和。

村子正中一座品字形的大宅被一人高的石头围墙护在其中,村西头立着一座三层的楼,一层正门上方悬着的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文昌阁”。

村落的后山,一条逶迤而下的清澈溪流的尽头嵌连着一大一小两座潭,大的名曰沙林潭,潭水深不见底,终年寒气逼人。小的名曰桂宁潭,碧水幽幽,阳光下潭底五彩的小石和游动的小鱼折射出熠熠的光。

忽的一阵连天彻地黄沙吹过,天地间瞬间变成了一片银白,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树枝,发出阵阵吱呀呀的声响。然而就在这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白色世界中,一串血红的脚印从村中大宅门口一直延绵到沙林潭边,潭口上蒸腾的昭昭雾气仿若一张巨口,不断地吞噬者周围的一切,突然,一只白骨深深地人手猛地从潭水中探出……

“啊!”

皇甫毅一声大叫,这才从梦中惊醒,几张写满墨字的纸,从他的指间滑落。好半天,满头大汗的他才渐渐缓过神来。一阵凉风吹过,窗子拍打在窗框上,啪啪作响,一轮皓月此刻已高悬在空中。

皇甫毅翻身下床,拾起地上的纸张,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许德梁为什么要将一个山村的描写也放到牛皮纸封里呢?这个村子难道也与王善人和柳姑娘的案子有关?皇甫毅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月亮渐渐东移,好一阵,他才慢慢进入梦乡。

警局里,刚刚赶回宁城的皇甫毅和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宁城警署的老大牛亮,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牛亮今年四十有三,个头不高,但身形庞大,再配上连鬓络腮的胡子和锃光瓦亮的脑袋,很是有些不怒自威的神气。不过是假牛气还是真狗熊,那就要看他是在面对谁的时候了。

“你这就是在胡闹,那王善人在咱们宁城那是有口皆碑,你说抓就要抓,出了事,谁负责?”牛亮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制服扣子,用手当扇子,扇着风。

“我负责,如果我抓错人了!我辞职!”皇甫毅寸步不让。

牛亮眨了眨隐在眼镜片后面的小眼睛,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立马浮上了嘴角。

“我说贤侄啊,你看你怎么还真生气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可是咱们全省闻名的神探,别为了些犯不着的事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可没有人命重要,而且如果王善人这些年真的一直都在干着逼良为娼的勾当,那得有多少女孩子都毁在了他的手里!”此刻的皇甫毅义愤填膺。

“你也说了是‘如果’嘛,那万一不是呢……”牛亮慢条斯理的说道。

“所以我才要拘捕、审问他啊!”皇甫毅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对牛弹琴。

“可是你得有证据啊?就凭一个死了的小报记者留下的只言片语,那能说明什么啊?”

“不是……”

“我知道,你的好兄弟白靖阳现在还担着人命官司,你心里着急,可是案子我们得一步一步的查,证据我们得一点点的找,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气也吃不成我这个样子嘛……”牛亮自顾自的说个没完没了。

“队长,那人我们就不抓了?!”小明和大熊看着从局长办公室里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的皇甫毅,着急的问道。

“抓!”皇甫毅斩钉截铁。

“可是局长不让,我们……”

“他拦着不准我抓王善人,可是他没说不让我抓别人啊……”皇甫毅嘴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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