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子家住在赵家坪的最后头,是间红砖房,离前面一排村户有不小的一段距离,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是个尤喜独居之人。
红砖房外围是个篱笆院,我和老太爷到的时候,赵麻子正在篱笆院里侍弄花草,赵麻子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并未理会,老太爷咳了一声,说道:“我说赵麻子,几年来一趟,你怎么还装作看不见人呢?”
赵麻子这才正眼看向我们,他眯起眼睛瞅了半天,突然咧嘴说道:“哟,原来是老太爷大驾光临,我这眼神不好,越来越瞧不清东西了,有失远迎。”
“我瞧你园里种了那么多草药,这是要改行做郎中了?”老太爷问道。
赵麻子嘿嘿一笑说道:“这我可不敢,我就是太闲,种些花草赏玩,药理不是很懂,老太爷您是行家,在您面前提药理,班门弄斧了。”
“学无止境嘛,我家里还有几本药书,要是你有兴趣,得空可以到我那取,我这一把年纪也用不上了。”老太爷客气道。
赵麻子说道:“老太爷既是如此说,那我改日就登门讨书去了,只是老太爷这么日理万机的人莅临寒舍,该不至于只是为了赠书吧?”
老太爷说道:“倒也没什么事,我这一把年纪行将入土,想在临死前到处走走看看,刚巧从镇上回来时路过赵家坪,便过来看看你,你该不会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吧?”
“老太爷您请。”赵麻子尴尬一笑,开了篱笆院的院门,将老太爷请到屋里。
我随着老太爷到了屋里后,发现赵麻子屋内倒是收拾得整齐,和一般农户家里大有不同,就算我母亲这么爱收拾家务的人都比不上。
“二位请坐,我去倒茶。”
赵麻子招呼我们坐下,自己则到隔间倒茶。
在房间的正中,挂着一幅麻衣神相图,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老太爷说道:“你自己一个人住,房间里挂着这张画像,经年累月,倒也不觉得害怕。”
赵麻子端着茶水出来,说道:“老太爷说笑了,祖师爷的画像,赏饭吃的祖宗,哪有害怕之说?”
“这倒也是,麻衣与我符箓一脉不同,只是我半路继承兄长衣钵,不得见祖师真颜,一个人住又不敢请祖师金身,心中有憾。”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
赵麻子说道:“符箓一脉起于茅山宗,听说当年陈太公也是得传一茅山道人,那道人曾在伏龙岭留下神迹,人称马真人,不知马真人尚在人间还是驾鹤飞升了?”
老太爷摇了摇头说道:“那时我只是学医初窥门径,只目睹过一次他老人家真容,当时他已百岁,想来四十年过去,驾鹤西去了吧。”
老太爷说话眼神闪烁,似在回忆,正在这时,从赵麻子的隔间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你那房间里有人?”老太爷皱眉问道。
“倒不是人,只是养了只貂,总是乱跑,就关在箱子里,这会儿又不老实。”赵麻子说道。
“貂的脾气冲,你将它关在箱子里难免要暴戾些,倒不如放出来与我瞧瞧。”老太爷说。
“没拴着绳,冒然放出,咬不着老太爷,咬着这位小哥也担待不起。”赵麻子说道。
“没关系,我小时候倒是也抓过貂玩,知道怎样逗弄不至于被咬。”
我说着和老太爷对视了一眼,接着起身向隔间走去,赵麻子脸色一变拦住了我说道:“算了吧小哥,看你细皮嫩肉的,我这貂可不好惹,开箱的瞬间抓花了脸,怕是要跟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了。”
“赵麻子,看你如此紧张,莫不是箱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老太爷哼了一声说道。
“老太爷说笑了,貂就是貂,还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赵麻子说道。
老太爷起身道:“比如如花似玉的姑娘,或者能跑会跳的纸人。”
“你……”老太爷的话让赵麻子一时失声。
老太爷不顾赵麻子脸色难堪,越过赵麻子走向隔间,果真从隔间里拖出一只箱子,老太爷刚要开箱,我拦住了老太爷,示意我来动手。
老太爷退到一旁,我将箱子猛然打开,只见箱子内正有一个纸扎人!
那纸扎人刚要从箱子内爬出来,被我一脚踩扁了头,躺在箱内不再动弹。
“原来是你搞的鬼?”老太爷指着赵麻子质问。
“不知老太爷您是什么意思?”赵麻子说道。
“我还能是什么意思,伏龙岭各个村子的河田一夜之间被纸扎人放干了水,昨夜又要破坏河田,还好被提前察觉,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调查纸扎人,如今其中一只就躺在你家,你还狡辩!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老太爷问道。
赵麻子说道:“既然老太爷也看到了会动的纸人,那我也就直说了,前天夜里河田被放干水时我亲眼所见大批大批的纸扎人从龙脊河内爬出来,但是我没敢去查,只是抓了其中一只,我发现这纸扎人体内并没有道符,只是支架上缠着头发,就没将它破坏,藏在了箱子里慢慢调查,没成想你们就来了。”
“哼,我已经去镇上的纸扎店调查过,近一两个月来大量订做纸扎人的,除了陈家寨的陈大宝和赵家坪的赵富贵,还有一个人就是戴着斗篷的人,那人个子很高走路很正,很可能以前当兵受训过,而且是本地人,伏龙岭一共五个地仙,其余几个都是老弱病残,不是你还有谁?”老太爷说道。
赵麻子哈哈大笑,说道:“说来倒是可笑,我本来还怀疑是老太爷你暗中捣鬼,没想到你现在倒是怀疑起我来了。”
“怀疑我?”老太爷疑惑。
“谁人都知道老太爷的本事得传于兄长陈太公,而陈太公正当年在村民面前露了一手绝活,不正是让纸扎人能跑会跳么?”赵麻子盯着老太爷说道。“纸人之术本就是茅山宗傀儡秘术,而同样可以让死物活动的,只有湘西赶尸一脉,我麻衣一脉可没这秘术,麻衣一脉向来不学外道,这是规矩,至于老太爷说大量订做纸扎人的那个人,个子高走路正,很可能当兵受训过,怕是你们陈家寨的村长陈平安看起来比我更像吧?”
“假如是我和陈平安,将这起灾祸嫁祸给我陈家寨,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太爷据理力争。
“同样的道理,我将灾祸嫁祸给陈家寨,损人又不利己,我与你们陈家寨无冤无仇。”赵麻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老太爷,我想我们应该错怪赵老了。”我拉着正在气头上的老太爷说道,然后向赵麻子说:“赵老也莫要生气,我和老太爷只是前来调查闻讯一番,毕竟事关人命,一个月后我陈家寨就要选出两个小孩献祭给河神,若是赵老发现了什么线索,烦劳知会一声,感激不尽,今天多有得罪,您别见怪。”
赵麻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没再搭理我们就到院子里继续侍弄花草,我和老太爷离开赵麻子的院子后,我小声说道:“老太爷,我看那个赵麻子说得也在理,破坏河田对他没有好处,他和我们陈家寨无冤无仇,应该没理由陷害我们。”
“人心叵测,谁知他安的什么心,不过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是暗中搞鬼的人,去赵富贵家看看吧。”
我和老太爷去了赵富贵家才知道他家是赵家坪第一富户,赵富贵之所以大量订做纸扎人是因为一个月前他爹突然生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眼看着棺材打好了,纸扎人也订做好了,谁知道老家伙又挺了过来。
于是赵富贵将上百件儿纸扎人都堆在了屋里,我和老太爷看见了排列整齐的纸扎人,之后就从赵富贵家告辞回村。
我在想,如果赵麻子和赵富贵都没问题的话,那线索就算是断了。
可老太爷这时候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这个赵富贵的爹是什么人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老太爷说道:“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几十年那件惨案中的赵家坪保长,赵二蛋的爹。”
“赵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