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贵到陈家寨找老太爷的时候我正在老太爷的院子里,因此老太爷让我背着药箱一同前往赵家坪。
老太爷在给李美娥号脉的时候,我看到李美娥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眼窝深凹,眼球突出,瘦得皮包骨头,像一条死狗。
在赵富贵一家人的焦急等待中,老太爷说李美娥是患了严重的阴虚之症,眼下茶饭不咽,需要大量进食流食,最好是熬米粥或者鸡蛋汤喂食,其他食物暂且消化不了。
老太爷又给李美娥开了一些药,说她调理半个月就能痊愈,之后就带着我返回陈家寨。
路上,我问老太爷:“李美娥要死了是不是?”
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李氏的阴灯已经灭了,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那您为什么还要说她会好起来?”我不解。
“既定的生死,心怀明火,总比在绝望的煎熬里等死强。”老太爷说道。“赵富贵一家都头顶黑纱,无论是秦世安,还是唐宛如,都不会放不过他们。”
伏龙岭的天空一片阴霾,人人自危,我和老太爷回村的时候,看到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恐惧。
各家各户在门口撒起了锅底灰,根据民间说法,地府的鬼差到阳间索命的时候都是从烟囱进的人家,鬼差踩着锅底灰走过的路称为黑沙路,鬼差是阎王的手下,孤魂野鬼再厉害见着也都得绕道走,所以将锅底灰洒在门前,就是告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这里是鬼差的地盘,不可侵犯。
那天晚上伏龙岭倒是相安无事,期间虎子曾来找过我,让我问郭先生求张道符,他妈晚上睡觉害怕。
因为郭先生不在家,我便将先前母亲让我带在身上的道符给了虎子,虎子挠着头说道:“这是婶子让你带在身上的,我拿着算什么事儿,不能要,我就在这等着郭先生回来吧。”
“天已经晚了,你妈在家肯定害怕,你就拿回去给她安安心吧,要是你也害怕,我带你到老太爷那求个桃符。”我说道。
“我怕个毛,我妈以前找大师给我算过命,说我命硬!”
虎子说得神采飞扬,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我们俩在门口各自抽了两根,虎子这才回去。
因为后天就是伏龙岭的水会了,所以各家各户都在准备食物,尤其是馒头必不可少,馒头上要点红曲,以示喜庆,让河神它老人家知道大家是在给它贺寿。粽子也是必不可少的,粽子重,能沉到河底,河神若是看到其它食物被浑水弄脏了,有了粽子它就不会生气,但村民们怕河神懒得剥粽子,裹在粽子上的红绳只能用专门的系法来系,留个线头,一拉就开。
流年不利,祭河神的大日子赶上了唐宛如闹鬼,所以村民们也都巴望着河神开眼能将唐宛如的鬼魂给收了,还伏龙岭一个太平。
除此之外,陈家寨的人还担心另一个事情,那就是祭祀用的童男童女,童女的人选已经定为陈大宝刚出生的闺女了,到了明天,就要选出童男。
虎子回家后不久,陈寡妇就领着虎子又来我家,送了一块半斤沉的羊肉和一盘瓜子。
陈寡妇这个人向来抠门,所以母亲对陈寡妇的殷勤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虎子提前招呼过了,陈寡妇没说漏嘴,不然母亲知道我将道符给了陈寡妇,定然会气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早晨时,母亲熬了羊肉汤,我去叫郭先生的时候才发现他一夜未回。
郭先生原本住的这间房是个粮仓,里面还横七竖八地堆了一些杂物,之前父亲和母亲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做郭先生的临时住所,不过郭先生在屋里住了那么久,倒是每天都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家的房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了,打从太爷爷那辈就开始住,因为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漏雨,山里的老鼠也多,尤其是粮仓,到处都是鼠洞,老鼠药撒了多少都不管用。
郭先生住的这些天不外出时将我家漏雨透风的地方修补了一遍,连墙上的裂缝和老鼠洞都给堵上了。
郭先生的床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服也叠得平整摆在床头,我刚要离开,却看见他靠墙的枕头一侧放着一个蓝色的包袱。
我心下好奇,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和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书上写着“瑶山县志”四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没其它。
“《瑶山县志》怎么会在郭先生手里?”。
瑶山县是地处淮河和秦岭交接以西的偏远小县,因为地处秦岭山脉里,所以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离伏龙岭大概有六十里远。
伏龙岭原本也只是秦岭一角,只是后来住了人,便划分到了瑶山县管辖之内,据说清朝以前一直都是自治管辖,世袭土司,清军入关后,伏龙岭被衙门接管,土司被废,各村选出村长和保长,互不干涉,成了如今规模。
《瑶山县志》作为地方民风民俗和年代大事的记载簿,应该存放在县衙门里才是,郭先生是如何得到的?他每天夜里挑灯夜读,看的就是这个?
我随意翻了几页县志并未细看,转而看向那个锈迹斑斑的罗盘。
我对罗盘并没有多大兴趣,几乎每一个风水先生都会随身带着一个罗盘,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估计是用坏了郭先生不舍得扔的,但是我在将县志放回原处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罗盘哪里,顷刻间如遭雷亟!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甩手,食指和无名指背被冒出的火花打得糊了一块,我本来以为是西洋学里学的静电现象,可奇怪的是,罗盘中央的指针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紧接着罗盘表面的字符竟然转动起来,我觉得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光影,光影渐渐清晰,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推门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刚要将郭先生的床收拾好,推门进来的是母亲和父亲,身后还跟着郭先生,父亲说道:“郭先生您不嫌弃的话就住这间房吧,里面刚好有张床,孩他妈你收拾一下。”
“这间就挺好,行走江湖居无定所,有的住就不错了,劳烦二位了。”郭先生说道,并且将身后的蓝色包袱挂在门后。
我惊恐地看着门后的蓝色包袱,和床上的包袱竟然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无论是父亲和母亲,亦或是郭先生,都像没看见我一样!
“这是,一个月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