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江边，一处雅静的庭院外面，停靠着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装饰的相当豪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只见院子里面，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看着眼前的房间，眼中带着一丝兴奋。
而在这些汉子的前面，一名年龄稍大的老鸨正双手叉腰，朝着房间里的人不断高声乱骂着，关键是还不带重样的。
“蝶舞，你再不乖乖跟我回去，就别怪妈妈狠心了。”老鸨拉着脸色厉声道，“也不知道那贱婢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也学会在我面前放肆了。”
“真以为你躲在那贱婢这里，妈妈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哼，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赎身，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房间内，只见蝶舞蜷缩在墙角，将额头紧贴在膝盖上，一句话也不说，对于外面破口大骂的声音罔若未闻。
而潇潇姑娘则在她身边，一边轻叹，一边轻声抚慰着。
昨天中午从醉霄楼离开后，一路上小姑娘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当时潇潇也没在意，只当是之前被叶俢无意间的轻浮惹恼了还没回过神罢了。
直到昨晚上大半夜的时候，蝶舞突然一脸是血的跑到她这里，一见面就抱着她嚎嚎大哭了起来。
说真的，自认识蝶舞以来，潇潇一直觉得她就是一个心思简单，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当初给自己讲她没学好棋，被妈妈拿着柳条抽的浑身是血，也都是笑着说的，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么伤心欲绝的。
可是无论她怎么询问，蝶舞就是抱着自己使劲哭，什么也不说，纵使她想要开导，也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今日一大早，院子被倚梦阁的妈妈带着一群人围了起来，然后在一番不堪入耳的骂声中，她才听明白了，原来是蝶舞想自己给自己赎身。因为和妈妈顶嘴，被打成那样了。
明白缘由之后，潇潇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作为姐姐，对于青楼中暗地里那种肮脏的事情，了解的更透彻。
戏文里面的确多的是哪位书生为心仪的青楼女子赎身，成就一番佳话这样的套路。
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中的确有，但是你要明白，那些几乎都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妓女。
首先，经营青楼也算是经商。
对于真正的花魁，青楼是根本不会答应赎身的，老鸨们辛辛苦苦，花费大量时间，大量金钱才培育出一个摇钱树，岂能让你轻轻松松赎出去。除非有人花费超过十倍甚至百倍的预估成本，青楼才有可能答应。
预估成本，包括从小培养花费的金钱，成名捧红后到年老色衰这些年预计要赚到的钱，年老色衰以后在卖出去的钱，中间还有衣食住行，金银首饰之类的，还不算在内。
我想，没人愿意卖出去一个花魁这样的，仅仅只赚你一两倍的，是吧。毕竟很多培养失败的女子，花费也要算在其中的。
第二，青楼女子，哪怕你再清高，在孤傲，才艺在样样精通，身份使然下，你就是低贱的，最下等的。而有能力给你赎身的，无一不是高门贵族大户，那样的人家岂能允许一个身份低贱，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进门。就是当丫鬟也不行，天知道哪天就被这样一个人牵连的惨遭灭门。
别不信，青楼里很多女子，都是出身于犯官家属。
即使概率很小，也没有哪个家族甘愿冒这样的风险。
第三，青楼老鸨们为了限制那些自己给自己赎身的女子，经常会将赎金上涨数百倍，普通妓女也是定了很高的价钱。而且同时妈妈们会不定时的搜查她们的房间，很多私藏的金银首饰会被没收一部分。
因此，青楼里面真正能赎身的很少。我相信每一个进去的女子，都曾有这样的想法，但经过一段时间后，这种想法也就慢慢被现实消磨掉了。就算有人出去了，外面残酷的生活也会重新将你送进这个行业，自甘堕落。
“这些年姐姐这里也攒了不少银钱，一会都给你，想来也是够了。”潇潇叹了口气，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闻言，蝶舞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眼睛看向潇潇，声音抽搐道：“那姐姐你怎么办？”
她知道这些钱都是姐姐攒的，为的也是有一天给自己赎身。
“不用担心，姐姐自有办法。”潇潇摇了摇头，然后拿出丝巾，轻轻擦了擦蝶舞嘴角的血迹。
她很清楚，作为曾经的花魁，以及如今的名气，想要赎身，已经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了，而是矾楼背后的人愿不愿意放的问题。不然的话，以她的实力，这些年早都攒够了。
“潇潇啊，妈妈也知道你的心思，可妈妈实话跟你说吧，上面亲自交代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矾楼的。”
想起几年前，妈妈私下对自己说的话，潇潇脑中短暂的出现了一丝恍惚。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潇潇就已经断了那个念想。而如今的这个处境，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蝶舞，妈妈最后在警告一次，再不乖乖出来跟我回去，妈妈就要进去了。”院子里，倚梦阁的老鸨色厉内茬的威胁道。
“冲进去！”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老鸨一挥手道。
要不是顾忌矾楼，她早都二话不说破门而入了。至于潇潇，她还不放在眼里。本来作为同行，她就对潇潇看不顺眼。
哼，不就是个妓女吗，整天装什么清高！
来这里之前，她已经派人带着厚礼，去了矾楼一趟，说明了情况，矾楼妈妈也只是说别伤到潇潇就行。
都是这个行业的，虽然恨不得对手楼中出色的女子全都消失，但是有些潜在的规则，还是需要大家共同维护的。
就在几名大汉将要上前踹门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红肿着双眼的蝶舞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满满一盒金银首饰扔在了老鸨脚下。
“你不是说还差十两黄金吗，给你！把我的身契给我！”
看到脚下散落出来一堆金银珠宝，老鸨哎呦一声，连忙弯腰一一捡了起来，然后挨个逐一擦拭了一番，放进盒子里。
这些可不止十两黄金啊，这下赚大发了。唉，早知道之前就再说高一些了。
说实话，对于蝶舞来说，倚梦阁并不是特么的在意。
本来棋艺在大周朝就不是很风行，而且蝶舞这个人，对于不喜欢的人，对弈中，总爱让客人丢了面子。光她这些年就已经收到了很多公子哥的冷脸，暗中不知道已经损失了多少银钱。
大不了在培养一个有情趣的棋绝，至于是真的棋绝还是假的，又有几人在意呢……
“蝶舞姑娘这么有才情的姑娘，以后一定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妈妈就先提前祝福了。请放宽心，等会就把你的身契送过来。”老鸨一张老脸乐开了花，“唉，想到以后妈妈就见不到你了，妈妈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说着说着，老鸨还假装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
看着老鸨在眼前做作的样子，蝶舞丝毫不为所动，只见她冷冷地说道：“既然已经拿到赎金了，还请离开这里。”
“这孩子，怎么说都是妈妈一手带大的，难道多看你两眼还不行吗？”
“出去吧，不然我要报官了。”这时候，潇潇终于现身，淡淡说道。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娘看你以后怎么生活。
在一阵骂骂咧咧声中，老鸨带着几名大汉离开了。
等倚梦阁的妈妈离开后，蝶舞回头看着姐姐，眼泪又忍不住掉落下来。
“好了，妹妹乖，以后你自由了！”上前抱住蝶舞，潇潇低声道。
“自由了！”蝶舞哭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