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凌冽的寒风贴着海面席卷而过,卷起一道浑浊的大浪。
暴雨要来了。
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把一切照得惨白,再接着是下一道,再下一道,骇人的闪光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明灭闪烁。
震耳欲聋的巨响姗姗来迟,但一声大过一声,震得人胆寒心颤,仿佛是有什么妖魔在远方嘶吼,让人心底发毛,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然后就是天地间为之一滞,突然间,千万吨雨水不约而同地砸下来,如同天上破了个大洞,全世界的水都从洞里倒灌而下。
刹那间世界就被雨幕淹没,只余下一片灰暗,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哗啦啦的雨声像是宇宙的背景音。
在翻腾着的海面下方,一片漆黑中,有什么东西粗暴地劈开水流朝前方的小岛前进,一对脚蹼在水中急速摆动。
那对脚蹼如同在水中浸泡多年的铁皮一般,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坑坑洼洼,令人头皮发麻的污泥,绿油油滑腻腻令人作呕的海藻像是飘带一般粘附在上面。
一只畸形的爪子抓握着一把造型狰狞的三叉戟,那爪子就像把一只婴儿的手掌截掉几个手指,再放进海底浸泡,任由珊瑚牡蛎在上面生长之后一样。
三只瘦骨嶙峋,浑身布满细密鳞片的人形怪物从海底游过,头顶咆哮的暴风雨丝毫无法阻碍他们在水中灵活地游动。
……
窗外的雨哗啦啦下,窗内的海洋一脸懵逼,“岛屿怎么还会漂流呢?”
安奈娅摊手,“就是会漂流呀,艾尔尼亚之海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还有人问迷失海雾是怎么来的呢,这些问题要是我可以解答,那我不就是大学者了吗?硬要说的话,也许这些都是神明的决定吧。”
“迷失海雾又是什么鬼?!”
请你等一下啊,这种铺设定的速度,实在太快啦,等一等你难得的读者吧!
安奈娅竖起一根手指,“艾尔尼亚之海上总是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哦,会把海上的视线全部掩盖,被水手们称作迷失海雾。”
“等一下!”海洋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你们把这个世界叫艾尔尼亚之海,意思是不是整个世界都被大海覆盖呀?”
安奈娅呆呆地看着他,“那不是当然嘛?”
“没有大陆?”海洋又问。
少女歪头,“大……陆是什么意思?很大的陆地吗?”
海洋抬手表示不用再说了。好嘛,奇幻中世纪泡汤了,原来现在是大航海时代,感情整个世界都没有大陆,那自己岂不是也得考虑落海为寇当个海盗?
可这丫的海上被白雾覆盖,先别说抢劫,能不能辨认方向都是个问题啊!
伟大的船长出海打劫,人们再也没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这他喵的太悲伤了吧?!
安奈娅可不明白这个家伙在纠结些什么,少女自顾自地喝着粥,“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你准备一下吧。”
海洋正处于思绪繁杂的时候,头也没抬地摆摆手,说到一半才猛然间意识到问题,“暂时没了,那您等等我一会儿给您收拾地方——啥?!”
卧槽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然地叫一个和她素未谋面的人给她准备休息的地方啊?!
这个世界欠你一个小金人少女!
见到海洋这幅错愕的神色,安奈娅偏了偏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问题啊!
“我这里可不管吃住!睡觉自己找地方!”海洋双手抱胸,留给少女一个后脑勺。
“这边是吗?你们贱民都睡在这种地方嘛?好乱呀。”
海洋扭过头,发现少女已经自顾自地往墙角的地方去了。
说来惭愧,他发现这里没人后,总觉得睡在楼上那些满是灰尘的空房间里怪渗人的,就搬了些还能用的被子枕头啥的,堆在墙角,虽然有些落魄,不过勉强也是个容身之所不是?
现在呢,安奈娅已经毫不客气地坐上去了,还脸色臭臭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你给我起来!我可没答应把这里让给你,想要被子,自己上楼去搬!”
“不用,我就睡在这里了,形势所迫,我还可以忍受。”
真是感谢公主大人宽容大度忍受我的狗窝啊呸!
然而海洋刚想要走过去,安奈娅就抬手阻止了他,“我给你说明一个事实哦贱民,虽然我现在因为一些原因要待在这里,可是我的族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哦,假如你好好伺候我,当时候我一定会赏给你很多酬劳的。而相反,要是你今晚敢越过那根柱子靠近我,你就等着被吊在树上喂鸟吧!”
海洋一听这话,不怒反笑,这是威胁我的意思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堂堂血气方刚八尺男儿,我今天就——让你一点吧!
“只有今晚啊,明天我就要收回了。”海洋灰溜溜地滚回了篝火边。
谁知道这个家伙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以他多年的阅人经验来看,这个家伙身上真的有股养尊处优的气质,不太像是能装出来的,保险起见还是怂一点吧唉。
那边安奈娅笑起来,“哈哈你很识趣嘛,不错本公主就欣赏你这样的人,这个就给你晚上垫垫吧。”
话音落下一个枕头就飞了过来,刚好砸在海洋脑袋上,被他默默收好。
这就是无权无势被人欺真是太惨了嘤嘤嘤。
海洋重新为自己煮了碗粥,吃起来,窗外的雨声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真不知道这天上是有多少水,不过一想到这里整个世界都被大海覆盖,也就释然了。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事,海洋朝角落里问了一声,“对了,今晚应该不会有你的追兵什么的来吧?”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声。
睡着了吗?那看来是没有了。
唉自己该不会是单身久了,一点王八之气都没有,要是换成龙傲天,这会儿妹子已经开始倒贴了吧,哪像自己,抱着个枕头守着篝火。
想到这里,海洋哀叹一声,默默地吃粥了。饥肠辘辘的人一旦吃饱后,就会开始想睡觉,于是海洋给篝火添了些柴,怀抱枕头,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在篝火边躺了下来。
一切都放到明天再说吧,在睡着的最后一刻他想到。
……
暴雨还在继续,瓢泼大雨一刻不停地从天上倾泻下来,化为大海的一部分。雷声一直没有停过,轰隆隆的响声持续得太久之后,人难免就会适应,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骇人了。
时间抵达午夜,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沉睡,只有雨幕作为永不结束的背景。漆黑的天地,只有闪电划过时才会显得明亮几分。
忽然间,一声暴雷闯进了安奈娅的耳朵里。
这道雷仿佛就在城堡正上方炸开,所以会如此之响,以至于她觉得整个城堡都跟随这一声暴雷颤抖了一下。
安奈娅困倦地睁开眼,意识到只是雷声后再次闭上眼,准备回到梦乡。然而不知为何,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再成功入睡。
有某种感觉,她感到一种焦虑从心底不知何处钻出来,让她不断地睁开眼,思维变得越来越清醒。
很多动物都会有这样一种本能,当环境当中出现主观上没有意识到的危险时,动物就会陷入焦虑当中。
思维越发清醒后,铺天盖地的雨声也在耳中骤然放大。
“哗啦啦啦——”
那只是稀松平常的雨声,但安奈娅却总觉得有某种声音,让自己非常在意。
那是——“咔塔咔塔”的轻微响声,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和岩石摩擦碰撞。
是什么?
一个荒诞的想法忽然从安奈娅脑海里蹦出来:有谁在外面敲石头?
这个时候,暴雨的半夜,有人在外面?
安奈娅连忙摇摇头,荒唐的想法让她感到心底发毛,不要被自己吓到了,这怎么可能呢?
安奈娅强迫自己闭上眼入睡,一定是自己太累产生的错觉,一觉睡到明天就没事了,安奈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只过了片刻,一声惊雷再度炸响。
黑暗中,安奈娅猛地睁开眼,她的瞳孔因为恐惧变得竖起来,在黑夜中反射出一道亮光。
她听到了!在刚才雷声响起的同时,有什么声音被掩盖了过去,但她是猫人,敏锐的听力能够让她捕捉到极微小的声音。
在雷声响起的同时,有一道沙哑的嘶叫声一闪而逝!
安奈娅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感到一种源自于本能的恐惧。
“咔塔”声变得越来越响,几乎是清晰可见,方向就在……自己背后的窗外!
安奈娅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