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这句保护野生动物的广告语改一个字,放在这里一样适用。
朱宏发和何秀云在享受天伦之乐时并不知道范诺夫妇在这里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折磨,就好像大多数人一样,做事只看眼前,却很少想后果。
而现如今,那种苦痛他们已经体会到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七天。
七天,之所以没有在中间加一个省略号,是因为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到底咋办,你想想办法啊?”何秀云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都没了人样子。
朱宏发不吱声,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动静,就只是蹲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抽烟。
“你说话啊!”女人过去,锤了男人一下。
“你让我说什么?”男人一脸的晦气,眼窝深陷。
孩子找不到,又不敢报警,两人都没了主意,发动乡亲漫山遍野的找,把整座山头都找遍了,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天两天可以,可人家家里也有自己的事,不能都围着你一个人转。第三天再去敲门,头疼脑热,偶感风寒的就来了。第四天,又是照顾她七舅姥爷,又是大姨妈要来,再跟着帮忙找的已经没了几户。
即便是碍于情面,出来也都磨洋工,说是负责找北山坡,转身就坐地上晒太阳了,回头就说没有,朱宏发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好意思说。
要是孩子找到了,全村人处理,必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可是找不到,而自己不帮忙又需要有一定的“正义性”,于是风言风语的就传了出来,朱家的那儿子也是买的,大家都知道,果然啊,现在报应来了。
慢慢的,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事情就多了起来,等人走到跟前,说话的便闭了嘴,两口子也都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可这事……还不了嘴。
有人给朱宏发出主意,找孩子,你还得报警!
有困难找警察啊!
当然,好像报警了,找回来的也没几个。
可是,能报警谁不想报啊?
“当家的,你说,到底咋办啊!咋办啊!”女人不停的推搡着男人。
“滚!”男人狠狠地把女人甩开,“滚一边去,别烦我!”
女人被甩倒在地上,然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你们老朱家缺了德啊!牵连我的家明也要跟着你受苦!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啊!姓朱的,你还我儿子!”
女人撒泼一样的哭喊声,让男人也是心烦意乱,这乡里乡亲的,一家两口子吵架,全村的人都过来劝,这婆娘哭这么大声也丢人。
“你住嘴!哭!老娘们儿就知道哭!哭有用啊?”
那些孩子被拐走的可怜家庭,若说寻子,最佳途径便是扩大影响,发动更多的人一起出力,提供线索,尤其是网络的力量。可是朱宏发夫妇住在偏远的山村里,对网络所知不多,而且本来文化程度就不高,此刻更是没了主意。
“当家的……要不,咱报警吧!”
男人听了一愣,随机一甩袖子,“胡闹!你个傻婆娘知道什么?现在报警要验那个爹摁哎的!我又不是他亲爹,摁了也不哎啊!就是拿着照片,把咱孩子找到了,一验,这不也露馅了吗?孩子不给咱不说,还要治咱的罪呢!”
女人哆嗦着嘴唇,道:“那好歹……不也找到了吗?”
“孩子找到不给你有个屁用?”
“那……”女人嗫嚅了半天嘴唇,这才缓缓道:“那至少我也知道他在哪,心也不用这么揪着了哇!”
说完,女人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么揪着心,牵肠挂肚的,太难受了啊……”
说到这,男人的脸上也黯淡了下来,半晌才道:“秀云,你说当初咱买回明儿来……他亲爹亲娘……是不是也和咱一样?”
这句话出口,女人甚至连哭都忘了。
“这……他们说的没错,这就是咱的报应啊!报应啊!呜呜……”
男人不出声,一颗接一颗的抽烟,眼泪也噼里啪啦偷偷的掉。好半天,最后这颗烟抽完,男人站了起来,对女人道:“秀云,咱离婚吧。”
正在默默掉眼泪的女人一时愣了,抬起头来。
“你说的对,这是咱的报应!当初买孩子是我找的关系,我出的主意,我强迫你跟我去的,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自首,关也好,毙也好,我不拖累你,你还不到四十,还能生养,寻个人家,许还能生个孩子……”
听这话女人更哭了,过去抱住自己男人,“宏发,事是咱俩一起做下的,天雷打下来,咱俩手拉手,反正孩子没了,家也散了,咱就去自首,只要能得到孩子的信儿,我死了也瞑目了!”
“你……”
男人还要说什么,女人却无比坚定,“别说了,明天咱俩一起自首去!连自首,带报案!”
………………
第二天,又是一早,这夫妻俩把被褥,脸盆,毛巾,牙刷都打成包背在了身上,一起出村下山,再一次来到了洪湾镇派出所。
赶巧了,今天又是上次的那位辅警当班,看见两人这全副武装的造型都愣了。
“你俩……什么事啊?”
这两口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警察同志,我们自首。”
当班的辅警差点没乐出声来,眼前这两个山民,看着就老实巴交的,他俩能干出什么歹事来?
“自首?那说说吧,是什么事情?”
“我们孩子丢了!”女人抢先说道。
那辅警放下了茶杯,“孩子丢了那叫报案,不叫自首。丢孩子是大事,我处理不了,你们先等等,我去给你们找领导。”
辅警让他们在门厅的长椅上先坐下,他则上楼去请示领导。正巧今天所长洪浩正好在,听到有人报案,而且还是儿童失踪案,他立即和一名年轻的警员下来询问。
朱宏发夫妇被洪浩带到了一间问询室,年轻的警员拿着笔记本负责记录,而洪浩则开口问道:“孩子什么时候丢的,有照片吗?”
“照片有!我带着了,带着了!”何秀云从兜里把孩子的照片拿了出来,一下拿出来好几张。
洪浩简单看了看照片,之后让老辅警拿出去扫描,而他则继续问道:“孩子几岁了?”
“七岁。”
“上户口了吗?”
“上了。”
简单问话过后,是常规信息的登记,报案人是谁,身份证号码是多少,事由是什么?丢失的儿童有什么样的体貌特征,附上一张照片。
“孩子是什么时候走失的?”
“是……上礼拜。”
一听到说上礼拜,洪浩的眉毛皱了起来,“埋怨道:“你们这当父母的心真大,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报警?”
一提这个,女人咧着嘴哭了出来,“警察同志,我们不敢报警啊,这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是买来的!我们报警,也是来自首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