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看着头顶上铅云密布的天空,郭图气哼哼地骂了一句,反正他最近处处不顺,遇见什么都要挑刺,如今骂一骂老天爷,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来也怪,前几天明明都是晴空万里,天蓝得让人甚至有些心悸,今天上午,却忽然从西面飘来了厚厚的云层,迅速遮盖住了整个天际。
此时正值下午,天色却黑得像是傍晚,可以想象,今夜将会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让将士们加强戒备,防止敌军趁势攻城。”郭图口中喃喃自语,停下了前往自己府邸的脚步,转向荀谌所在的城北而去。
片刻之后,当初找到郭图,向他汇报逢纪举动的邓姓豪强匆匆来到郭图家中,却听说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只得跺了跺脚,再次消失在街角。
此时的州府后院,十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已经整装待发,袁绍的两个儿子袁谭和袁熙身披戎装,腰间悬挂着战刀,正在来回检查财物的捆扎情况。
“就不能再精简一些?”正在二人和家中奴仆们忙碌的时候,袁绍从前堂过来,一见这幅场景就怒了,叫来两个儿子,对他们低声咆哮起来,“我们如今是要逃命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等回到汝南重整旗鼓,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袁谭今年二十三岁,生得高大健壮却没什么主见,听到父亲斥责,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一边袁熙也默不作声,他向来不被父亲看重,稍有不慎就要挨骂,此时更是一语不发。
正在袁绍进一步责骂的时候,一名老仆匆匆赶来,说是逢军师到了,袁绍才狠狠瞪了这两兄弟一眼,转身折返前堂。
“主公这边都准备妥当了?”与袁绍不同,逢纪脸上笑意盈盈,语气轻快地问道。
“差不多吧,就是东西多了些。”袁绍含混不清地搪塞了一句,他刚刚只看到了两个儿子,最受自己宠爱的后妻刘氏和幼子袁尚却不见踪影,按照那一对母子的性格,只怕还会有不少金银细软要带。
逢纪点点头,“城中豪强们也大多准备好了,只等夜深人静之时便能集合出城。”
今天上午看到阴云开始遍布天空之后,逢纪便紧急通知豪强们做好出城的准备,由于已经筹备了一段时间,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便已经召集心腹,将贵重财物装上马车,随时可以开拔了。
从天色看来,今夜乃至于明天,邺城周边都将阴云密布,他们正好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施行原定计划。
“戌时宵禁,亥时人们就都睡熟了,那时候我们悄然出城,不会弄出太大动静。”逢纪信心满满地说道。
袁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愧疚,“我们真的要抛下友若和元则,还有辛氏兄弟等人?大火一旦烧起来,只怕他们也逃不出去。”
“难道主公现在还看不清楚那些颍川人的真面目?他们和我们不是一条心啊。”一说起以荀谌为首的颍川士人,逢纪就恨得咬牙切齿,“主公坐拥冀州富庶之地,却被区区一个刘备逼到如此境地,还不是荀谌自行其是、郭图阳奉阴违、辛评辛毗处处使坏才造成的,使君以高官厚禄待之,他们却无以回报,如今能用性命为使君做一点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一次突围行动,除了邺城内众世家豪强的当家人之外,就只有策划者逢纪、冀州牧袁绍以及几名来自汝南的绝对心腹知道,包括荀谌在内的所有颍川谋士,甚至于大多数汝南前来追随袁绍的士人,都被蒙在鼓里。
按照逢纪的计划,等到袁绍等人出城,在城中各处要地留守之人就会举火焚城,等到这些人出城,就会点燃藏在城门附近的柴草,切断城中百姓最后的生路。
城中火起,必然会吸引幽州军的全部注意力,无论他们是出于谨慎按兵不动,或是趁机进城,袁绍等人都可趁机逃出生天,利用冀州南部的河流阻断幽州军骑兵的追击,顺利实现转移目标。
等到离开冀州,袁绍便可利用自己在士人阶层中的崇高声望,将纵火焚城的罪名安在幽州军头上,号召天下人讨伐暴虐嗜杀的刘备。
到那时候,他们还可以用荀谌等人的死来做文章,激起豫州士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为袁绍迅速招揽人才、重整实力提供更好的基础。
由于这个计划的后半部分过于阴损,逢纪并没有将其告知袁绍,而是暗中推进,直到现在,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此事。
袁绍虽然不知道逢纪的真实想法,但他看着对方有些扭曲的面孔,就知道许攸被郭图扳倒,一整天时间都没撑到就身死族灭这件事,对逢纪触动很大,也更加激发了他对颍川士人的恶感。
“就按元图你想的去做吧。”袁绍想了想,觉得如果能用荀谌等人的性命换取颍川士人、甚至于天下士人对刘备的讨伐,倒也算是笔划算的买卖。
逢纪微微躬身向袁绍告退,然后转身离开前堂,还没走出州府大门,他便看见了顶盔贯甲迎面走来的淳于琼。
“主公这边准备好了?”淳于琼一脸凝重地问道。
“一切就位,只等天黑。”逢纪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反问道:“仲简兄,荀谌那边就交给你了,可不要因为同乡之谊而下不去手啊。”
“军师尽管放心。”淳于琼难得地笑了笑,晃着仍然不怎么灵便的左臂离开了。
除了郭图之外,逢纪最恨也最嫉妒的就是荀谌,为了确保这个本事大眼光高的家伙死在邺城,他专门找到淳于琼,让这名老将出马斩杀荀谌,反正都要在熊熊烈火中变成一堆焦碳,活着烧死和死了再烧也没什么区别。
夜色渐渐深了,不知不觉间已是亥时,淳于琼估摸着袁绍等人已经开始出城,便带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几十名心腹士卒前往城北荀谌驻地。
“进去之后不要纠缠,优先杀死荀谌,只要他死了,其余人自然会跪地求饶。”淳于琼低声嘱咐道。
“诺!”众军士齐齐应答,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们彼此都感到了同伴身上的凛然杀意,连呼吸声都变得有些粗重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在这样的日子里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荀友若,闭上眼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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