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陈戎,郑忽在邓方的陪同下,来到了长葛的官营作坊。
说起来,自从那日之后,邓方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戴罪立功的大业之中,不惜以一令之尊,亲自下场。
不但每天奔波于各乡里到逃逸人口的家里亲自辟谣,招来人口,而且对于郑忽强行布置下的种麦之事也极为重视,隔三差五的组织各乡的乡宰、三老五更、豪长进行“座谈”,为他们答疑解惑,安抚人心。
在邓方的努力下,长葛民众这段时间对于郑忽的些许不满,也很快消散。
只不过邓方却是因此而瘦了一圈,郑忽见状,略有些愧疚,多次劝他要注意身体,不可过于劳累。
邓方每次嘴上答应着,可转过天来,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把郑忽的劝告放在心上。
这让郑忽感到无奈的同时,也就任由他去了!
其实对于种麦之事,刚开始邓方也多有不解,等到他看到小麦被郑忽命人打造的石磨磨成麦粉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作为辅粮的小麦还有这种操作。
但当他尝到郑忽让庖厨处制作的麦饼,他心中的惊讶彻底变为了震惊,他开始隐隐明白郑忽为什么会力排众议的强行要求长葛民众都要种植小麦。
同时,他也对郑忽所传授的保持地力的方法充满了期待,若真如世子所说,那么长葛的民众可就是有福了。
没错,邓方现在也变的务实了许多,对于没有经过验证的事,他学会了持保留意见。
郑忽自然也感受到邓方的变化,在欣喜意外之余,也不得不感叹,挫折才是最好的老师。
邓方作为郑忽的母家人和长葛的“大内总管”,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来说,未来郑忽若想成就一番大业,没有人辅佐肯定是不行的。
而邓方的能力智慧皆不算太差,否则邓曼也不会推荐他来为郑忽打理食邑,此人唯一的小毛病就是有点士大夫阶层的骄傲,这也算是此时士人的通病了,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人无完人嘛!
跟随着邓方来到专门为制作瓷器新开辟的坊室内,郑忽看着作坊内的众多年轻匠人在一名老匠人的指导下全神贯注的进行着拉坯的工作。
郑忽见此情形,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手打断了邓方想要开口说的话,就这样静静地观摩着匠人们的工作。
老匠人早就看到了郑忽和邓方的到来,只不过一直没有上前与郑忽见礼的意思,一丝不苟的指导着众人拉坯时所用的手法。
末了,不断地告诫众人想要制作出好的瓷器,一定要熟悉泥料的软硬程度,只有根据泥料的软硬制作出不同形状和大小的胎才能烧出合格的瓷器。
郑忽默默的在心中为此人的敬业精神点了个赞。
瓷器的烧制工作,郑忽早已经交代下去,直到数日前,邓方才带着此人将一烧好的瓷碗摆在郑忽面前。
郑忽见后大喜,当即命此人专门负责瓷器的烧制工作和培育烧制瓷器的人才。
对此,老匠人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方法是郑忽传授的,既然郑忽让他再将此法教授给其他人,那他从从命就是了。
所以,这才有了郑忽刚才看到的一幕。
吩咐其他的匠人继续手头的工作,老匠人来到郑忽面前与郑忽和邓方分别见了一礼。
不要以为此时的匠人地位有多低,正相反,从金文及文献资料来看,官营手工业中的生产者地位还是相对较高的。
像《尚书?酒诰》说:“又惟殷之迪诸臣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
在这篇出自周公之手的戒酒令中,周公旦告诫大臣对于殷遗民中的有一技之长的人,如果有酗酒的,不要杀害他们,要以说服教育为主。
这其中虽然不乏有拉拢殷遗民为周所用的意思,但也可以看出周朝对于手工业者即百工之人的重视程度。
同样地,在此时百工之人也延续在西周时期的社会地位。
郑忽面前的老匠人名叫陶孟,由其姓氏就可知其祖辈都是匠人而且还是制陶的匠人。
正因为此,其制陶的手艺极为精湛,在未得到郑忽的瓷器制作之法前,他采用瓷石生产的所谓硬质陶器,其胎质已经达到瓷化程度,敲击之声清脆悦耳,也应当属原始瓷范畴。
看着此人黝黑而又沟壑纵横的面容,指甲缝中土垢附在其皮肤上仿佛已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
郑忽开口道:“陶老,如今这作坊之中,每日能生产瓷器几何?”
陶孟有些无奈的回道:“瓷石练泥颇废功夫,而且为了能让众人早日熟悉瓷土的软硬程度以制出合格的瓷胎,每日拉坯用的泥料也都是瓷土,再加上烧制时火候还不是掌握的很到位,所以每日的成品瓷器不过一指之数啊!”
郑忽闻言道:“陶老不必如此着急,此事并非一日之功,徐徐图之也就是了!”
陶孟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看来,也只得如此了!世子可莫怪老朽耽误了大事!”
郑忽笑道:“不耽误,不耽误!陶老这是折煞小子了!”
在四民还未分业,却又已显端倪的此时,像这样的老匠人基本上都是某一个领域的大牛,郑忽对于这些人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姿态摆的极低!
我太宗不是曾经说过嘛,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匠人也应该算得上是最原始的科技从业者了。
只不过靠的经验的传承而非系统的理论而已。
即便是这样,中国古代匠人所创造的一些产品,在二十一世纪也极难仿制出来,由此可见我国古代人民的智慧。
郑忽身为一个立志要点亮科技树的穿越者,厚待匠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随后,陶孟带领着郑忽和邓方参观了瓷器制作的整个流程,郑忽看着每个参与制瓷的匠人不但要亲自练泥、拉坯、印坯、利坯、晒坯、刻花、施釉甚至还要烧窑、彩绘。
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世子缘何而叹啊,可是有不对的地方?”陶孟有些不明所以得道。
“陶老何不让练泥者恒练泥,拉坯者恒拉坯,如此以来定可使人各司其职,无有二顾之心!”
陶孟闻言,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