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情振奋的郑忽不同,郑庄公看着剩下的两样东西,一样在打着结的丝帛内,另一样则是用较大的书简袋装着的竹简。
郑庄公猜测其中的书简应该与郑忽所说的蚩尤之学有关,所以他并没有着急打开书简袋,而是先将丝帛上的扣解开。
此物倒是不似瓷碗惊艳,两块巴掌大的圆形上下相叠,看着像是吃食却又有些发硬,金黄的表面勾动着胃里的馋虫。
这自然是郑忽如今的日常食物——饼,郑忽来的匆忙,将庖厨处为自己准备的晚饭给带上了,赶路的时候他和陈戎一人吃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郑忽惦记着一定要给自家老爹尝尝。
一方面,借此机会说服自家老爹在全国范围内鼓励种麦,另一方面,郑忽未尝没有想报在新郑时吃剩饭的一箭之仇,满足他自己心中小小的恶趣味。
郑庄公端详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问道:“吾儿,此何物?”
郑忽暂时将心中的狂喜压下,道:“父君,此物唤饼,是儿令人将麦磨粉,再由庖厨制成。此物酥软可口,父君一试便知!”
“由麦制成?”郑庄公有些讶异,情不自禁的反问了一句。
这也怪不得郑庄公心中惊讶,毕竟此时小麦的辅粮地位已经固化,很少有人将心思打到小麦身上去。
“然也!长葛匠人所造之石磨,可将麦磨粉,一石麦去其损耗,可得粉九成以上,故儿已令长葛之民于今秋悉数种麦!”
郑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推销种植小麦的好机会。
郑庄公咬了一口饼,外酥内软,确如郑忽所说,于是向原繁道:“原兄,汝也来尝尝罢!”
原繁闻言,起身道谢一声,走到案前,小心翼翼的将另一个饼拿去。
郑庄公并未在意的原繁的动作,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郑忽身上,当听郑忽说长葛要在此时种麦时,心中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亦有些无奈,觉得郑忽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稼穑之事,这不休耕如何保持地力。
刚想开口训斥两句,让郑忽长长记性,但转念又一想,他这个儿子给他带来的惊喜可不少了,而且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莽撞了,从在长葛施政时仍不忘向他汇报情况就可以看出。
所以,他觉得以郑忽现在的谨慎劲儿应该不会作出拍脑门做决定的事情。
“难不成这竖子有不休耕而让地力不失的方法?”郑庄公越想越觉得可能,眯着眼看着郑忽,那意思,别在老子面前装蒜了,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郑忽被盯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摊上这样的老爹,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在脑子的全力运转下,郑忽也大致猜出他老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父君,儿有一事尚未禀告!”
郑庄公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你很识趣的表情的。
这让郑忽有点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没准备将此事隐瞒。
不过说再多也无用了,郑庄公已经示意郑忽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郑忽只得继续道:“儿至长葛时,曾遇一老者于此时播种,儿不解,问其故。其人话中多有回避之意,儿欲令人执之,此人这才以实相告,原来以粪便浇灌土地可保地力不失,其祖辈皆如此!”
郑庄公眼神闪烁,仿佛在思考郑忽话语的真实性,原繁适时的再一次提出疑问:“子忽此言当真?”
“小子自然不敢在这种事上欺瞒父君和伯父。”
原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饼已经成功将他征服,再回想起以前吃的饭食,真是犹如糟糠,而且郑忽刚刚说过将麦磨粉并不会造成麦的大量浪费,这就意味着,这只是将麦换了一个吃法而已,而且麦的产量本来就比粟要高,要是每两年再多得一季麦,那么,郑国的国力必会因此而大增。
“子忽可是为郑立了一大功啊!”说着竟起身向郑忽行礼,郑忽赶忙回礼。
道:“伯父谬赞了,小子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实不敢居功!”
郑庄公看着二人的表演,此时心中已经信了七分,但是身为国君,提一国之政,不由得不谨慎,君不秘则失国嘛!
于是道:“吾儿在长葛先行一步,待来年功成之日,吾再推而广之!”
郑忽知道他老爹所谓的来年至少得等到来年这个时候,不然,未经过验证,他老爹是不会轻易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的,这可是关系到郑国上下的吃饭问题。
不过这也足够让郑忽欣喜的了,“唯,儿必不使父君失望!”
郑庄公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郑忽的话。
又指了指书简袋道:“此应是吾儿所说的蚩尤之学罢?”
感受到自家老爹有些兴奋的小情绪,郑忽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父君明鉴,蚩尤之学甚是驳杂,儿所献的只是兵法数篇。”
郑忽所说的这兵法数篇,其实就是郑忽交给季和仇的兵法。
郑庄公听后,兴奋之色稍稍褪去,抽出竹简当着郑忽和原繁的面便读了起来。
功夫不大,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艰难的抬起头,向郑忽询问起了长葛操练新军的事情,尤其侧重对军功爵制的问询。
郑忽也一一解答,逐步化解了庄公心中的疑虑,于是,庄公当即拍板,让原繁去长葛帮助郑忽操练士卒。
像郑庄公这样的人物,最不缺乏的就是魄力。
从后来发生的长葛之战就可以略窥一般,周桓王伐郑,群臣皆劝郑庄公不要与周轻启战端,唯有郑庄公一意孤行,力主开战,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此战打出了郑国在中原地区的大国威风!
原繁对郑庄公的命令略有不解,不过命令既以下达,他绝无抗命的心思。
郑庄公也察觉到原繁的疑惑,起身将郑忽所上的治军策交到原繁手里,原繁看后,一方面惊叹于郑忽的军事思想,另一方面也同样看出了实行军功爵制的好处。
他作为郑庄公的庶兄,郑国宗室的二号人物,政治敏感度自是不低,知道庄公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进行改革了,军制只不过是改革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