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达尔尼西亚回来后,孙赛赛在北京的医院做了全面体检。除了头部有伤已愈,身体上有些湿疹和皮炎,再加上有些消化不良外,似乎并无大碍。
但对她来说,那段被劫持的经历,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永远忘不了在沙普亚出事的那天清晨。
前一天夜里,孙赛赛睡得很晚。
与还在隔离当中的常鸣聊得很开心,她依然不时发过去惹火的照片“馋”常鸣,惹得常鸣心痒难熬,急得直挠自己的手机屏幕。
孙赛赛借这个机会,让常鸣发了许多毒誓,又给她发了好几个大红包。
想到明天,不,是今天清晨,还要去雨林,孙赛赛终于在凌晨一点多时跟常鸣道了别,然后一转头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被闹铃叫醒,她又迷糊了一会儿,再一睁眼,都七点多了。八点钟团组就要出发,再不麻利点就赶不上了。
孙赛赛面临着是洗澡化妆,还是去吃早饭这个选择。
反正在团里也不想有什么“艳遇”,面子问题放在后面吧,上午据说要走很远的路,吃不饱肚子,到时可真要受罪了。
于是,她蓬头垢面地到酒店的大堂去吃早饭。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餐厅里居然还放邓丽君的歌。这让孙赛赛一下子有种亲切的回家的感觉。
早餐也不错,尽管谈不上精致,但绝对丰盛,而且还挺对胃口。
其实跟常鸣聊到凌晨时,她已经感觉到饿了,但那个时候到哪儿找食物去。
好在她不是那种饿着肚子睡不着觉的人,困极了两眼一闭就着了。
况且都说晚上少吃有利于减肥,早餐吃得再多,也不会长肉添重,所以她盛第一盘饭菜的时候,就冒了尖。
嘁哧喀喳吃完,她一抹嘴,打算再来一盘的时候,出事了。
她刚起身打算对早餐发起第二轮攻势,忽听门口处传来厉声喝斥声。
在这个国度,平常人与人之间态度都非常谦和,很少有人大声说话,更听不到吵架骂人声。因此,门口的动静听上去很是刺耳。
餐厅里有许多人都往门口方向看,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有异常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边的人还在观望之时,突然响起了两声枪响,还有一个人的惨叫声。
这声响,立即让餐厅这边的人全都惊呆了。
孙赛赛也吃惊地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眨眼的工夫,门口的人蜂拥进大堂,伴随着女人的哭叫声和男人的嘶喊声。
这时,孙赛赛看清了,一群用围巾裹着头面部,手持各种轻武器的人,轰着在酒店门口的客人和工作人员,进了早餐餐厅。
有几个持枪者快速跑向通向二楼的台阶,到二楼后,把枪架在平台的栏杆上,对着下面的人。
其余的持枪者则命令挤在餐厅里的所有的人,放下手里的一切东西,举起双手,全部跪下。
孙赛赛偷眼向两边看了下,视线内的那些人,无论男人女人,都乖乖按照命令,举手跪下。
她不敢造次,赶紧把手里的半块巧克力饼塞进嘴里,手扶着地跪下来,再高高举起沾着巧克力的瘦长的双手。
但说实话,这个时候,她还不是特别害怕,毕竟,有那么多人呢。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害怕了。
人群当中有人想逃跑,跑出去没多远,就被开枪打中。
歹徒被激怒,击倒了试图逃跑者之后,接着就朝跪成一片的人群开火,枪声响处,一片惨叫,鲜血飞溅。
子弹呼啸着从孙赛赛身边划过,她清楚地听到了子弹射入人体的噗噗声。
她尖叫着抱着头扑到地上。一会儿,她感到手背上有温热粘稠的感觉,凑近眼前一看,是血。
她意识到自己也受了伤,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拼命摸自己的身体,想找出是哪里有伤。还在找着,就见前面的人纷纷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但觉得腿软,险些又倒下。
她往前看去,只见那些持枪歹徒在用枪逼着人们向酒店门口走。
有受伤走不动的,勉强拖着脚步向前,歹徒毫不犹豫,用枪抵住身体,一枪毙命。
孙赛赛吓得魂飞魄散,她竭力让自己站直、走稳,以免让歹徒看出自己也受了伤。
当然,她还没发现自己究竟伤在哪里。
走出酒店,门口停了两部大巴车。一辆是红色的,一辆是绿色的。车下也有持枪歹徒守着。
她走向前面的红车,见车上快满了,一名在红车门口的歹徒冲她和她身边的几个人说:“去上后面的车。”
孙赛赛犹豫了一下,听得身后有人说中国话:“还是上这个红的吧。”
后面有人往前拥,把孙赛赛挤到了车门口。
她看了眼面前的歹徒,蒙着脸的围巾上方,有一副眼镜。
她比划着怯声说:“我瘦,就上这辆车吧。”
她也不知自己这句话的逻辑在哪儿,大概是想说,自己瘦,不会占多大地方,可以再挤一挤吧。
好在眼镜歹徒也没深究,一扬下巴让她上了车。她后面说中国话的两三个人也跟着上来了。
勉强找个地方坐下,孙赛赛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自己伤在哪儿了。
她把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没发觉哪儿疼,再仔细看看身上的血迹,她判断应当是别人身上的。
这让她稍稍舒了口气。
然而,马上,歹徒头目的一番话,让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头目也蒙着面孔,但从一举一动当中,能够感觉出来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车刚启动,头目就站在前面,用车上的麦克风向惊恐万状的人质们讲话。
他语速很慢,声音有些嘶哑:“各位朋友,今天让你们受惊了。首先,我对此表示万分的抱歉。给你们作个自我介绍吧,我们是阿雷哈亚解放组织……“话音未落,人质当中发出一阵惊呼和悲泣的声音。
他停一停,待恢复安静了,又继续说下去:”让你们受惊并不是我们的本意,如果大家好好配合我们,本来一个人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可惜的是,总有不听话的。你们跟我们上了车,我也就不把你们当成外人了。所以我马上会告诉你们,我们请你们来要做什么。其实很简单,把你们这么多人请来,无非想跟ZF做个交易。我们那里要发展,需要资金,但ZF不会平白无故给我们,所以我们只好采取一些行动,好让ZF把我们当回事,满足我们的要求。对我们来说,你们就是财富,就是金钱,我们不会跟金钱过不去,因此你们的安全,也就是我们金钱的安全,这一点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当然,如果ZF不愿跟我们做交易,那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结果是什么样,你们也可以想像得出来。不过我希望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只要ZF按照我们的要求做我们做成交易,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们就可以回家见到你们的家人了。”
孙赛赛知道,自己和这些人质,都成了绑匪的“票”了。这还不是一般的绑匪,而是臭名昭著的阿雷哈亚解放组织。
既然是“票”,那就既有还票的可能,也有撕票的可能。
孙赛赛竭力想回忆起关于这个组织过去的行径,好对自己的未来有个确切些的判断。
在她的头脑中,阿雷哈亚解放组织这个词,是跟恐怖和犯罪联系在一起的,但具体做了什么,一时还想不越来。
她伸手摸自己的手机,还在。
她正想着掏出来手机会有多大风险,忽听后面传来一声枪响,随之爆发出歹徒头目的怒骂声。
“你还想打电话报警!让你去死!”
孙赛赛知道后面又有人被打死了,吓得瑟瑟发抖,用手抱着头使劲往座位下面挤。
再听后面的动静,像是把被打死的那人,从窗户给扔到了车外。
头目大步走到前面,冲着人质厉声喝道:“所有的人,把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全部交给我们。要快。谁不服从,刚才那个人就是下场。”
两个歹徒一前一后,从最后一排开始收。
孙赛赛听到后排的人在悄悄说中国话。
“手机交不交?交了就没法报信了。”
“你想死啊,不交被发现,你就死定了,还报个屁信。”
见歹徒走到近前,孙赛赛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慌慌张张扔进歹徒手里端着的桶中。
收完了,歹徒把桶放在地上。
这时,桶里有手机在响。歹徒在里面扒拉在响的手机。
孙赛赛心里极度紧张,她生怕自己的手机响了,被歹徒问到。
再一想,那么多手机呢,他们怎么会知道是谁的呢。
心里刚要放松,又想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就是自己的大头照。臭美,自恋,啥时都爱把自己这张俏脸亮出来。赶上事就麻烦了。
正在胡思乱想呢,只见歹徒把扒拉出来的手机,使劲扔出窗外。
这倒让孙赛赛稍稍缓了口气。
不过,自己跟这么多人,究竟要被带到哪里去,歹徒口中所说的他们的ZF,会不会出面来他们“做交易”,这些都不得而知。
不一会儿,桶里又有手机响。歹徒头目让手下把手机都扔出去。
歹徒打开车窗,像扔手榴弹一样,嗖嗖嗖地往窗外扔手机。
也不知走了多久,孙赛赛觉得眼皮发沉,脑子有些迷糊了。
就在昏昏欲睡当中,突然,汽车猛地颠了一下,她猝不及防,迎脸撞向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这一下撞得真不轻,她的鼻梁和左眼首当其冲,不但鼻涕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很快鼻血也哗哗地淌下来,顺着下巴一直流到衣襟上。
她还没从剧痛和眩晕中缓上劲来,就听得响起一排枪声,伴着枪声,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人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