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
那伙计阿成和葛老板叔侄俩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佛秀笑眯眯的看着不解其意的两人。“小李飞刀够厉害吧?例不虚发。可你们听说过飞剑没?驭剑飞行,杀人于千里之外,出入于青冥之中。”
“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天下第一有什么用,能朝游北海暮苍梧?能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能长生不老与天齐?”
只见佛秀说的是唾沫横飞,越说越激动,就好像说的是他自己一样。
伙计阿成却趁着空隙一脸怀疑的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佛秀一拍胸膛。“我会说啊。他们说书说武侠,我说仙侠,铁定火。到时候听书的人多了,你这酒楼生意不就好了。”
“就你?你识字吗?”阿成始终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
佛秀闻言笑了笑,一呲牙,一咧嘴。“要不,等会闲了我给你们讲一段试试?”
见葛老头应允,佛秀便退到了街边等着。
感觉说的有些口干,他自顾的从那胡不归腰上解下酒葫芦,还别说,这半年要饭要的地方那么多,就属这春风楼的酒最香。
可一拿到手他的脸一下就黑了。“你吃独食还吃上瘾了?就这会功夫全没了?”
那胡不归哪能理他,朝他嘿嘿一傻笑,躺在屋檐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的。
佛秀无奈的摇了摇头,没辙。他随手将那轻飘飘的葫芦扔到了胡不归的身边,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在了那里。
只是他双腿看似随意摆放实则却暗中叠坐在一起,双手合掌,嘴唇不停无声开阖,眼皮微闭。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打瞌睡,但实际上他是在念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悉眈婆毗,
阿弥利哆毗迦兰谛,
阿弥利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
枳多迦利莎婆诃……”
口中所诵,却是那《往生咒》。一遍又一遍,从无间断,像是要洗清自身的罪业,又像是在超度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
因为这半年他又杀生了。
胡不归的武功很高,有多高?佛秀不知,只因他没有见过胡不归全力出手过。
如果非要加一个衡量尺度的话,他倒是想起一人,那当年被称作“千面公子”的王怜花。
据说那王怜花乃武林中独一无二的才子,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而胡不归给他的感觉竟然也是如此,虽然只是武功。这半年来,佛秀至少在他身上见过不下十数种高深武学,而且竟是都练到了大成,拳掌指爪信手拈来。
至于他自己,一想到这佛秀就有些脸黑,恐怕任谁在熟睡的时候被丢到乱葬岗也绝对不会有好脸色。
更何况还有那些眼睛发红的野狗,试想一下一人大半夜睁眼就看到一群呲牙咧嘴的野狗围着自己,滴着口水,那场面,别提多爽了。
这春风楼在保定城西南角,离那最繁华的地段可是隔了好一段距离,也无怪生意差。
其实以前并不是这样的,直到那“李园”改名“兴云庄”之后,一切就变了。这些年兴云庄门前是车马如龙,往来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江湖盛传一时的高手,如此,便改变了太多。
如今,江湖之上谁谈起“龙四爷”龙啸云三字无不敬仰万分,称其大英雄,大豪杰。
恐怕,这天下间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佛秀这书外之人知道他的虚伪,他的可怜。
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往来于佛秀的面前,有稚童拿着糖人满脸欣喜,有老妪看着蹦跳的孙子一脸慈祥,有青年脸色黯然的提着药包,有如花娇艳的女子问着胭脂首饰。
只是,他们都对那一躺一坐的乞丐满是厌弃,或是无视,如同尘埃,偶尔还路过那么个心善的人会丢下几枚铜子。
而那两乞丐,同样的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个酣睡如猪,一个闭目看似昏昏欲睡。
众生万相,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过客而已。
天色渐晚。
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喂,你们两个。”
酒楼里那阿成收拾完最后一张桌子朝外面喊了一声。
“来了。”
佛秀闻言便已起身,他看了眼身旁还在睡着的胡不归不争气的踢了一脚。“醒来了。”
然后屁颠屁颠的就跑到了酒楼里。
只见楼里此刻还坐着一些邻居,比如那铁匠铺的大牛,比如远处那胭脂铺的陈掌柜,还有厨房掌勺的薛大娘,她是葛老头的妻子。
都是些白手起家,养家糊口的人,心眼也不坏,此时被喊了过来,听听这所谓的仙侠是个何解?
“开始吧。”
那伙计阿成虽然给他端了个凳子,但仍是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赶他出去。
胡不归却没进来,而是就在外面听着。
“那我可就开始了。”
佛秀见状也不藏着掖着,他“咳咳”了几声,调整了下呼吸,然后压低着声音,扫视了下众人。“蜀山,乃是那中原以西巴蜀一带群山的统称,其路之险难自古皆知,古语云“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
“只是……”
他说到这里话语微顿,表情变作神秘,吊足了众人胃口。
众人先是被他这几句话弄得有些五迷三道的,正开始聚精会神的听着,便只见佛秀单掌一拍身前桌子。
“嘭!”
突兀的声响立时将几人吓得一个激灵,更是惊的远处土狗狂吠连连。
“只是,世人却不知道它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其内山峦迂回起伏,云海飞捲奔腾,山中更是多奇峰古刹,此乃天地灵气汇聚之地。”
佛秀学着那些说书人的语气,语气时而高昂,时而婉转。还别说,几人听的是一个个伸着脖子,直勾勾的看着他。
“而有一些人,他们不食五谷,只吐纳天地灵气,吸日月之精,借此便可突破凡人之躯,追星逐月,脱生死桎梏。”
说完这一段,楼里忽然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约莫半晌,那葛老头终于自出神中反应过来,他哑着嗓子问道。“没了?”
“不是你倒是接着说啊。”
铁匠铺的大牛坦露着精壮的上身,一脸的不痛快。
“就是,就是。”
其他人也起哄。
佛秀闻言脸露笑意,他对着葛老头说道。“别啊,你们是不是忘了正事啊?我说的咋样啊?”
其实看这架势不用问他都知道结果了。
一听他这话众人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细细的回味着。
“还不错,虽然有些地方比较生硬,但胜在故事新颖,吸引人。”最先说话的是陈掌柜,一卖胭脂的,却穿了一身洗的发白的儒衫,每每说话都文绉绉的。
葛老头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他话语微顿,继而又意有所指的问道。“那你?”
这自然就问的是条件了。
佛秀像是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他咧嘴一笑。“葛叔,那些听书赚的钱我一分不要,只要你管我们俩的饭食……”
说到这里佛秀忽然停住了,他急忙往外跑去,只见街道上空荡荡的,原本半躺半坐着的胡不归,居然不见了。
“胡疯子?胡疯子?”
佛秀几乎扯开了嗓门,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急促中,他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恐怕这天下间绝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对武功一窍不通的人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打通了全身近乎九成的经脉,这种事情无论在谁看来都属于天方夜谭。
即便是胡不归以内力灌顶之法为其开辟经脉,也相当的匪夷所思。
要知道人体的经脉可是相当的脆弱,武林中人一直忌讳莫深,生怕出一丝差错,轻则重伤难愈,重则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可是,佛秀却就是如此。
他甚至还记得胡不归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就因为这佛秀沾沾自喜了许久,只以为自己是那种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这江湖中啊,有四成的武者是后天境界,多如过江之鲫,只有寥寥半成的人才是先天高手,至于剩下的五成,多是不入流。
世人公认的境界划分便是以经脉贯通多少和内力雄浑程度来区分,经脉若通,内力自然水涨船高,一举一动皆有莫大威力。
所以,便有了后天与先天之分。
若把人丹田气海比作大海,那经脉便是江流,内力便是水。经脉贯通,水便是活水,运转如意,经脉若阻,水自然是死水,用多少便少多少,终会枯竭。
死水或是涓涓细流与奔腾大江自然不可同类而语,这便是区分后天与先天的分水岭。
先天高手,百脉俱通,内力浑圆如一似奔腾大江,以丹田气海为源,生生不息。这样的人,摘叶飞花也能化为利器,动辄力可如虎如象,速能如影如风,可怖的惊人。
这便是活水。
佛秀现在,却是只差一步,任督二脉若通,便可百脉俱通。
只是,他有些不同,虽经脉已通但内力却比不得同境高手,不过如今修行起来,速度却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佛秀有些失魂落魄,他气息一急已是暗运了内力,一时间传出去老远,回荡在长街。
但,终究没有人应他,这个世界第一个对他好的人还是走了。
佛秀脸色黯然的如昏暗的夜。
胡不归说过,没想收他为徒,便当真没收他为徒。但所授所传却是尽心尽力,无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
如今,这亦师亦友的人却是走了,或者说他早就该走了,只是等看到佛秀有了安身之处这才离去。
至今佛秀都不懂他图个什么,也许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因为吃自己一只鸡的补偿,或是,看自己顺眼。
不知不觉间他倒是想起了那个老和尚。
“唉!”
良久,一声长叹,佛秀双手一合,默念了句“阿弥陀佛”,是说出的涩然。
可惜他却不知,自今日一别再相见,两人却已天人永隔。而江湖上,一尊恐怖杀星便因此横空出世,千里追凶,血洗江湖,震惊黑白两道。
当然,这却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