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雪。
放眼望去,竟是笼罩了整片剑坟之地。
落在石上,石成粉末,落在树上,树化飞灰。
而剑圣的剑气,则是在那如死河过境般的灰色剑气之下消亡殆尽,似乎如那木石一样,寂灭归无。
“呜!”
没有多么惊爆耳目的骇人声音,而是如悲风呼啸一般,掠过茫茫雪夜。
“剑八。”
一声如雷暴喝,似惊似怒,瞬间从那剑圣口中咆哮而出,掩过了风雪之声,魁梧的身形不退反进,剑走极端。
不得不说,心高自诩的他对着未曾谋面的对手心动了,或者说,有些羞怒。
刹那间,剑光闪烁之间,剑坟方圆之地已似化作了剑的天地,什么风雪,什么木石,全部都在两股超凡脱俗的剑意感染之下化作数之不清的神剑。
惊世骇俗。
剑气肆虐纵横,恐怕就是当世一流高手步入这剑坟之地也会瞬间被削成血泥。
只不过,充斥在天地四极八方的“剑八”,却始终不能进入剑坟一尺,如临雷池一般。
远处的剑慧与其子破军看的是心神激荡起伏。剑圣不凡,那不曾露面的神秘剑者更是不凡,未见其人,未见其剑,唯一见的,却是那充塞于天地间的剑气,着实恐怖。
“呜呜……”
万剑呜咽之声未止,似乎从始至终和剑圣交手的,只是那诸多挣动颤鸣的锈剑而已。
无人开口,同样的,无气机溢出,只有剑气。
“剑……一柄剑……”
猛然间,剑慧忽然嘶声道,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悚然的事情。
他身具“慧目”,最是能识剑,此刻借着这碰撞之际竟是惊鸿一瞥得见那剑坟深处的冰山一角。
里面,竟是有一柄剑。不!准确的来说,一柄剑胎!
一柄还在孕育中的剑胎。
一柄至凶至邪之剑。
如同不能直视,蓦的,剑慧原本红润的脸色忽然一白,继而皮肤又转为一种诡异的潮红。
猝然。
他脸色陡然再变。
他还看见了,看见了一双诡异的目光,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黑暗,就像是两个黑色的漩涡,向他看了过来,就像……就像一个——“魔。”
他就那么痴傻的看着剑坟深处。
像是听到了靡靡之音,勾魂夺魄,诡谲无比。
蓦然,剑慧原本僵立的身体一颤。
“噗!”
一口猩红的逆血瞬间吐出,吐在了风雪之上。
他顾不得太多,推开了正欲上前的破军,一边癫狂笑着右手一抬,食中二指伸出,竟是毫不迟疑的探向了自己的双眼。
“噗哧!”
血液喷溅的声音。
“爹!”
一切变化极快,待破军反应过来却已为时已晚。
等他将那踉跄的剑慧扶起之后,却见自己父亲的脸上,两行殷红的血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触目惊心。
那一双“慧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淋淋的窟窿。
而那一双眼珠子,此刻则是从剑慧的右手中落到了雪中。原本一宗之主,一世之高人,此刻,竟是不知为何自剜双目,如同看到了什么无法言说的大恐怖。
“快走。”
破军见父亲落到这般田地,顿时一脸的惊怒,他正欲朝剑慧之前看的地方望去。
却被怀中的父亲死死的抓住了手臂。
沙哑虚弱的声音带着某种癫狂和疯魔,一双猩红的窟窿望着破军。“……那把剑……它快出世了……你一定……要得到它……”
“……它是剑……却也是天下……所有剑者的劫数……”
“……得到它……你就能……无敌于天下……”
剑慧双手手背之上青筋暴跳,天知道这个名震江湖的剑宗之主看到了什么以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而接着,破军骇然的发现,一生习剑参剑的父亲,他体内那股属于剑者的锋芒此刻居然如明珠蒙尘一般散去,就……就好像如剑坟中那些锈剑一样,失去了光华。
剑者当有心,谓之“剑心”。有心方才生意,此乃剑者一身剑道之体现,谓之“剑意”,亦为剑者持剑之意。
但此刻,破军却在剑慧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剑意,或是锋芒,只因“剑心”蒙尘。
破军心性虽高傲无比,但对自己父亲的话却从来都没有质疑过。
他脸色凝重难看,二话不说便抱起剑慧朝远处掠去。
另一边。
剑圣对于剑慧身上发生的事却并不知情,他此刻求敌成狂,见到如此诡异凶邪的剑气自然以为有剑道高手隐藏于此。
一身剑意是似一提再提,他整个人此刻发丝毛孔都好似溢着锋芒,想来不把那人逼出来,他是绝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倏然。
“滚!”
一声深沉沙哑的声音从剑坟之中低吼而出,带着绝对的冷漠。
落到耳中,就好像是无数声嘶吼交织一样,听的人头皮发麻。
而同时,强如剑圣此刻也是双目为之失神,只见剑坟深处猛然睁开了一双眸子。
透过这双眼睛,他像是看到了一个荒凉灰寂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之中,正有着无数柄剑器朝他刺来。
“剑,二十一。”
不知是因凝重还是因激动,剑圣话语忽然低稳了起来。
但,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的剑还未抬起,那些剑器已到眼前,竟仿佛突破了时间与空间。
霎时,万剑临身。
强以剑圣的心志,此时也难免面色苍白。
“唔!”
……
堵在咽喉的痛哼一声比一声沉闷。
他身形倒退数步,在山阶之上留下了数个边缘光滑的脚印,深陷数尺。
是剑,却非剑,乃是精神之道。
剑圣感觉的很清楚,无剑刃加身,无伤口,无血迹,但痛楚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魁梧的身体僵立在原地,脸色更是僵硬,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无双剑。
一直引以为傲的圣灵剑法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不可能!他没败,一定是他的剑法还未臻至真正完美的地步,是了!一定是这样!
双眼神色变幻,等他再抬目,已换成了某种沉默。
为了等一个对手,他可以耗尽人生最美好的时间。同样的,为了胜一个对手,他可以再苦熬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甚至是一生。
既然剑法还不完美,那,就参悟到完美为止,再来一续这未结束的一战。
他又看了看那山巅,此行所来,是为了“英雄剑”。殊不料,却停在了这里。
良久之后,已无剑圣的身影。
唯有那道目光,除了冷漠之外,已多了一丝复杂。
久久方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