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崇礼感慨师父方信游对自己真是爱护非常,就连安排职务时也尽力将自己留在了外经堂。
相比之下师伯白信冲真是太公正了,从未利用职务为弟子谋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分去客堂,也没有怨言。不禁对几位师兄妹说道:“陆师兄、杨师兄、曹师妹,你们每日里尽处理这些烦心事,真是辛苦了。”
陆崇业笑道:“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况且大部分信士还是很客气的,今天这样的无赖毕竟是少数。”
曹崇雨偷偷瞟了眼周崇礼,细声说道:“谢谢周师兄相助。”
杨崇先也抱抱拳,本来张口欲言但看看周崇礼再看看曹崇雨,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周崇礼有些惭愧,推谢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师妹该多谢陆师兄和杨师兄。”
杨崇先闻言神色好看了些。
陆崇业道:“周师弟白白趟了次浑水。杨师弟毕竟打了人,肯定是要受罚了。就怕纠察觉得你言语失当,也要跟着挨罚。”
周崇礼混不在意:“罚便罚吧,最多禁足面壁。”
……
七真殿前的事最后还是警察来了才解决。
三人被带去医院检查,都是皮外硬伤自然没什么大事,但事情却没就此完结。
削瘦男子回去后不肯罢休,将剪过的视频放到网上AT了几家官媒、大V,结果当天还真上了热搜。
故事上了网,是非曲折就多了,各种论调都有。
有说三人素质不高,一看就是装的;有说不管怎样,只要能除妖的就是好修士;有说灵云观越来越商业化了,心思都用在了赚钱上;最让人反感的还是那些意淫灵云观女冠们真的如何如何的评论。
这世上就是如此,有人崇拜便会有人嫉妒,有人颂赞就会有人诋毁。
殿内既无视频也无录音,双方各凭一张嘴,谁也说服不了谁。大部分网民其实更在乎自己的观点是否被人支持,自己的评论是否好笑。有时真相二字显得尤为可贵。
杨崇先的处罚结果还没下来,陆崇业和周崇礼也不知会不会被波及,但闹得越大对他们肯定是越不利的。
律堂现在的都管正是杨崇先与曹崇雨的师父梁信乙。梁信乙是灵云观信字辈弟子中年龄比较小的一位,今年刚四十,身型微胖,为人温厚敦朴。
下午时,律堂的三个纠察本已拟好了处置,但因为热搜上的视频一时又有些争议。当纠察将此事报给梁信乙定夺时,梁信乙为避嫌又去请示了主理律堂的监院白信冲。白信冲考虑了片刻,因为主要是客堂的事情,便着人请何诚汝过来律堂叙事。
前文已经说过,何诚汝是梁信乙的师父,杨崇先与曹崇雨的太师父。如今已年过古稀,身材清瘦,个头也不高,宽大鹤氅披在身上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似得空空荡荡。
但何监院却还很在意形象。衣衫平整顺滑,花白的头发整齐的盘好一丝不乱。一根道簪插在中间,两头露出的部分高低长短完全一致,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材质乳白泛青还是上好的白玉。
何诚汝接到邀请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对镜整整衣衫便跟着来传信的弟子向律堂走去。
此时律堂内屋中,白信冲已经遣开了其他弟子,屋里只有他和梁信乙还有一位名叫刘崇海的纠察。
白信冲是掌门人玄明子的大弟子,今年六十有一头发已白了一半。即便平常面色,双眉也时常蹙在一起,兼之法令纹深重,给人的感觉就是严肃陵厉不苟言笑。
坐在对面的梁信乙就深有同感,虽然讨论的是杨崇先该领受怎么责罚,但感觉就跟自己要受罚一样局促。
何诚汝踏进屋内,屋内三人起身迎接,口称“何师叔”、“师父”、“何太师叔”。将何诚汝让在上首,四人就坐,随意聊了几句家常后白信冲将话头拉回主题。
“今日信乙来找我说起上午崇先打人一事,问我该如何定夺。按说这么件小事本不必劳烦何师叔过来,甚至交给纠察按门律定罚即可。但几位纠察认为此事不同以往应该作为新例讨论。所以也请师叔过来给些意见。”
何诚汝饮一口茶点头表示明白,白信冲示意刘崇海可以开始了。
刘崇海再次作揖施礼,而后开口叙述道:“杨师弟的事本不复杂,对方殿内谤神,杨师弟出脚伤人。按伤人律,我们几位纠察都觉得罚香五千,杖二十,禁三十日足可。但门律中另有言道,损师门声誉者从严处罚,可罚禁、跪、杖直至罚出。按说放在以前且用不到这条,但今时不同往日,网络大行,一有事端便流言四起。此次尤为严重,信士间误会我灵云观者不少,因此争议在需不需用到此条。还请何太师叔、白师伯、梁师叔定夺。”
这里须稍微说明一下,罚香其实就是罚钱,只是罚来的钱观内不取,买成线香供信士烧给神明。而罚出便是逐出师门,除名除录,算是最重的惩罚了。
事情交代清楚,刘崇海便半坐椅上默等几位长辈发话。
梁信乙作为杨崇先师父未免留下袒护弟子的口舌,当先说道:“师兄,我作为律堂都管连自己的弟子都没能约束好实在汗颜,崇先所为确实有损师门清誉,罚杖与罚禁加重也是应当。”
白信冲点点头不做应答,扭头问何诚汝道:“师叔有什么看法?”
何诚汝掌管客堂、斋醮堂十几年,可以说是最在乎师门声誉的人,一听事涉灵云观口碑,立刻紧张道:“联系过顾博容没?”
白信冲答道:“顾博容已经联系过弟子,询问我律堂是如何处置的,好配合公关,我们讨论出结果便通知他。”
“他有什么建议吗?这些事他更擅长。”
白信冲答道:“他说罚重罚轻都有办法,门内之事我们自决,他尽量挽回声誉就是。”
何诚汝凝眉思索,又问刘崇海道:“此事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刘崇海答道:“禀太师叔,严重到什么程度这……弟子也不好说,杨师弟与周师弟的言辞被人拍到网上,有些难听,兴许会被抓住不放,也兴许过几日就没人记得了。”
“他俩都说什么了?”
刘崇海赶紧先解释道:“在场的弟子都作证他二人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发视频的人断章取义将两句话拼在了一起。”
“哦,那视频里怎么说的?”
刘崇海犹犹豫豫:“这……先是周师弟说‘几个无赖在这讹钱还真当治不了你们了?’后面杨师弟道‘信不信道爷撕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