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内,杜如晦的长子杜构将李承乾引到杜如晦的床榻前,杜如晦已然昏睡过去。此时他的次子杜荷正跪在杜如晦身前,神情悲痛。
杜构正欲轻步上前唤醒其然,李承乾轻轻地抬手阻止他,冲着他们俩兄弟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噤声。
随后他缓缓地退出房外,待至远处李承乾才沉重地开口问道:“杜尚书,他的情况如何?”
杜构神情悲切,低声说道:“家父,性命堪忧。家慈整日悲痛不已,不能理事,无法见人。现在府内大事皆由我掌管,家父已经令我提前准备后事,奈何家弟尚幼父亲放心不下。”
李承乾张了张口,发现他却无话可说,只能安慰杜构道:“但凡府内缺什么,知会我一声,立马送到。不久前我访来的神医孙思邈他是怎么说的?”
杜构摇了摇头道:“孙神医早已看过,他说家父积劳成疾,早已病入膏荒,他能做的只能尽量延长家父寿命,说起来家父能撑这么久全赖孙神医的尽力扶持。”
“家父早已和孙神医聊过,他对自己的病情十分清楚。他已经劝孙神医离开,去救治他人了。”
李承乾默然,古人能活过五十便算得上是长寿了,面对无法救治的大病多半只能等死。
忽然杜荷匆匆跑过来,他先是畏惧地看了下杜构,随后他对李承乾说道:“乾哥儿,啊,不!太子殿下,家父醒了,他叫你一人进去。”
杜构听到杜荷的称呼忍不住,皱下了眉头,正欲发作训斥幼弟,但念及太子李承乾便在身边,便硬生生地憋下了。
李承乾听到此言,冲着杜构点头示意后,走上前去拍了拍杜荷的肩,随后他便走进卧房中。
杜如晦此时正躺靠在床榻上,面如金纸,形容枯槁,不时轻咳几声。
李承乾快步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杜如晦的手欲语还休。
房间外,杜构拉着杜荷走至角落,压低声音呵斥道:“父亲说过的话你都忘掉了吗?不要和太子,越王他们走得太近!我们不要参与到他们皇家事中!莫要害了我们一家子!”
杜荷面色一变,他不再畏畏缩缩地而是昂头直视着他的长兄杜构道:“太子殿下把我当兄弟,我与他交往又何妨,太子之位也是那李泰能夺走的?”
杜构见杜荷这样,扬起右手就欲往杜荷脸上抽去。杜荷毫不畏惧地盯着杜构,杜构却是叹息一声,放下右手无奈地转身。
随后他缓缓说道:“你,好自为知吧。当今圣上年轻力壮,正是要大展雄图之的。太子却年岁渐长,日后待其长成,怎会不生异心?况圣上对越王宠爱犹盛,越王又怎么会甘居于太子之下?”
“他们李家的私事,自己都理不清,更何况我们这些外人呢?”
说完杜构竟自离开,只留下杜荷呆立在哪。
良久杜荷抬起了头,目光坚定,低声自语道:“大兄,我相信太子,我们家早已步入朝堂,又怎会身处事外呢?”
身处于卧房内的李承乾自然不知道杜家的俩兄弟的争执,他正在认真地听着杜如晦的教导。
“太子,你身份已是极为尊贵,行事当以孝为准则。要注意兄弟谦躬,莫要心急,行事应三思而后行,有自己的决断,莫要因为他人的话而影响了自己。”
“老臣,我效力于陛下已然快二十多年了,因为善于分析决断所以与房兄并称。”
“关于决断,我教太子你一个方法,如果你遇事不决,问了他们后还是不确定。那就别问了,自己寻一处静室,将所忧之事,写下。再将与之相关的事情写在一边,记住一定不要选你觉得把握最大的。”
说到这杜如晦微咳一声,轻轻喘气继续说道:“因为这些往往都是错觉!咳,咳咳!”
李承乾连忙轻拍着杜如晦的背,认认真真地说道:“承乾受教了,还请杜相莫要再说,好好休息。”
杜如晦坚定地摇着头,用力握紧李承乾的手对着李承乾说道:“太子,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的心智远超同龄人。但你要记住一个字,忍,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那些支持你的人,好吗?”
李承乾脸色一白,显然杜如晦的话击中了他心中的某些心思。
不待他开口,杜如晦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荷儿与你交好,我也不拦他。但我有句话想对太子你说,你不是戾太子,圣上亦非汉武帝,纵有江充那般小人,也不会动摇太子你的地位。”
李承乾只觉得杜如晦的手攥得他生痛,他压下心中的震动,轻声低语道:“承乾,知晓,谢杜丞。”
杜如晦如释重负的亲吁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殿下。臣已乏,还请殿下回去吧!”
李承乾起身恭敬地冲着杜如晦道:“杜相大恩,承乾无以为报。”
杜如晦轻笑了摇头道:“殿下。你去吧,路上莫回头!”
李承乾缓缓退出房门后,心中忽然一阵轻松,仿佛心底秘密被暴露后,经过紧张后的释然与放下,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夜色渐临,怕是今天去不了李府了。
他走出杜府后,便领着东宫侍卫们回到了东宫。
杜府内,杜如晦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屋顶,幽幽一叹道:“陛下,您错了。您对李泰太过偏爱了……哎……”
…………
李府内,李纲借着油灯的光半躺在床上,给手中的书做出批注。他写写停停,不时地闭上眼休息一阵后,继续书写着。
昏黄的油灯下老人花白的须发被渲染成一片金黄,看上隐隐有圣洁之意。
忽然老者忍不住轻咳一声,侧身向床外吐出一口血痰,房外的侍女听此大惊问道:“老爷,您……您没事吧!”
房内又是一阵急咳,侍女紧张地想要推门而入却又怕被斥责,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紧张的四处直转。
“咳,无妨!尔等若要进来!”房内传来李纲虚弱无比的声音。
油灯下,被李纲放在怀中的书斜翻了过来,原是一部《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