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缓缓转身却是不看李承乾,绕着太极殿走动,同时严肃地说道:
“世祖昞娶独孤氏为妻,自此我李氏一族的血液中就有了鲜卑族的成分。故从你爷爷渊起,他的身体里至少有一半是鲜卑族的血统。”
“吾父渊娶吾母太穆皇后,吾又娶汝母长孙氏,而窦氏与长孙氏皆为鲜卑贵族。所以你身上最多不过八分之一是汉人血统。”
李世民豁然抬头,双眼紧紧地盯着李承乾怒骂道:“所以你个小兔崽子,昨日鸿胪寺所未说完的那句——非我族者,其心必异。”
“不知你是哪族,你又有何心?”
李承乾原本因昨夜纵欲过度,苍白的脸色变得一片雪白。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叫我来的,不过为李世民啥只提到世祖李昞,往前的祖宗呢?
随着李世民的骂声越来越大,李承乾的脑中一片混沌,晕乎乎的,昏昏沉沉。
李世民大步走上前来,似是气极,抬脚便踹向李承乾,李承乾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到一边,奈何脚下一软,提不起劲,生生地接了李世民这一脚,一屁股坐地上。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心中有些内疚,用力度重了点,下次轻点踹。
他走近李承乾,蹲下,像个老农似地叹了口气,看着李承乾说道:“你可知错?”
李承乾也不起来,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他想了想回复道:“儿臣非是数曲忘祖,虽然我李氏血脉并非纯粹的汉人,但是孩儿认为文化认同要高于血统认同。”
“那北齐高洋是汉人,但他自认为是鲜卑人,推行仇杀汉族的政策。北魏孝文帝是鲜卑人,可他推行汉化政策。”
李承乾顿了顿,偷眼瞄了下老爹李世民的脸色,发现他面色正常,于是便继续说道:“民族的身份并不是决定思想意识的决定性因素,文化身份才是决定性的。高洋空有汉人的血统,却陶醉于鲜卑人的文化价值观中,所以他迫害汉族。”
“我李唐皇室母系虽然有鲜卑血统,但是他们没有认同鲜卑文化。所以我们皇室的那一半母系鲜卑血统,完全不影响我们以汉人自居。”
“至于,儿臣昨日的话,额,只因当时那倭人过于妄自尊重大,野蛮无礼,儿臣一时气急才说出如此蠢话。”
李世民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我李氏以汉人自居,但是风俗也多少受到鲜卑文化影响,儒家所言的伦理道德,在我看来却是不算什么。”
“你昨日的言语虽然过激但是实际上也不算什么,我气的是那些名门竟不肯纳我李氏的公主!”
“他们以为老子就想把女儿嫁给他们吗?”
“不就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多数认为我李氏汉人血统不纯正,各大世家名门思想顽固,又自认为自己是中原正统,对出身为蛮夷之地的人抗拒,因此才不愿意和我李氏结缘。”
“以血统论尊卑,当真愚蠢至极!”
啥?又要嫁公主了?是谁?李承乾当下心中酸酸地,有些不舍。
他立马爬起来对着李世民说道:“父皇,那些名门世家着实可恶,这婚不结也罢。”
李世民瞥了李承乾一眼,一把掌呼在他头上,“别动啥坏心思,好端端地把女儿嫁人,你当我舍得?你上次去萧府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李承乾缩了缩头忍不住出声抱怨道:“父皇,除了长姐,我其他的姐妹们最大的也和我差不多,她们太早嫁人这以后对她们身体不好!”
李世民横了儿子一眼说道:“女儿到了年纪,就该嫁人,不然上了年纪又有谁要?”
“而且她们当公主的,哪有不嫁人的?”
李承乾敝了敝嘴,不爽的说道:“谁让你偏要与那些名门望族联姻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崔、卢、郑、李、王为首的那些山东士族,他们那个会看上咱家?”
李世民冷笑一声,又是一巴掌呼在李承乾头顶,:“你爹我近日正为此事烦心,哪里轮得到你在这冷嘲热讽的?”
李承乾揉了揉被李世民呼得生疼的头顶,不爽地说道:“这些士族,嫁女娶女一个个都和买卖似的,着实可恼。”
忽然李承乾眼前一亮,他对着李世民说道:“父皇,现今士族卖婚弊病风气甚重,轻重失宜,理须改革。父皇您可下诏令人刊正姓氏,撰写为《百家姓》一书,传阅民间,从根本上杜绝此类事情。”
“此举既可以压抑士族势力,加强皇权巩固统治,又可复辟关陇军事旧贵族。”
李世民听此言也站起身来,微微颔首道:“此举颇和我意,不过大唐何止姓氏何止百家?此书不若叫做《氏族志》吧。”
李世民笑眯眯地看着李承乾说道:“既然此事是你提出来的,不若就由你下次在朝会时提出,此事亦交由你来负责。”
李承乾眼角抽了抽道:“儿臣资历尚浅,就负责此等大任,恐怕难以服众啊!”
李世民冲着他摆了摆手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会派人监督,我只要你能拿出个令我满意的结果。”
李承乾胸膛一挺道:“儿臣办事,父皇放心。”
李承乾心知此事是李世民对他的考验,同时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必须要认真心地对待。
李世民捋了把大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他对着李承乾警告道:“三天后便是襄城结婚之日,你安分点!”
李承乾满脸复杂地说道:“三月后,乃长姐人生大事,我又怎会胡闹?儿臣心中自有分寸。”
李世民拍了拍李承乾的肩,心中有些感慨,想当初他得知三姐李秀宁也要嫁给柴绍,不也是这样心生不满的吗?
忽然李世民眼光一凝,看到李承乾脖间有轻微的抓痕,想到李承乾先前迟迟而来,他又看了看李承乾那在宫灯下显得异样苍白的脸。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李承乾,忽然出声问道:“昨晚你宠幸了谁?”
李承乾下意识地张口便要回答,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地止住:“不——不——不!”
“我没有!”
李世民忽然发笑,灯光下他的笑容显得分外猥琐,全然不似一个正经的皇帝。
“呵呵,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到了年龄自然会有的,李恪都睡了三四个宫女了,李泰半个月前也睡过一个,现在还宠着。”
“你要是还没动静,我都要担心了,这一点你这做哥哥的反倒是不如弟弟们了。”
“不过男欢女爱虽好,但也要节制!看你这幅虚样,回头我把那几枝高丽参给你送去。”
“多补补身子,你母后还等着抱孙子呢!”
说完李世民冲着燥红了脸的李承乾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欢快地哼着小曲心向立政殿走去。
他要把这事好好地和观音婢八封下,大儿子终于开窍了。
回头他还得问下女官,大儿子第一次多久,几次。
男人么,总是要比较下的。
………………
今日,黄昏下的太极宫显得尤为热闹,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新任的大唐驸马萧锐御车至皇宫,傧相赞引拜其岳父母以及诸亲。
里头礼节一套,然后迎襄城公主出来上车后,御轮三周,先行归家。
萧锐回想着皇宫内的一幕幕,擦了把头上的冷汗,这娶公主还真是累啊!
他想到迎亲前的纳征那一天,太子李承乾令人抬来的十箱彩礼,苦笑了下,当时不打开不知道,后来一打开,连老爹萧瑀都险些不敢收下,太子当真是大手笔啊!
不过还好,今天太子也没有过分为难他,萧锐回头看了下正骑马跟在车边与襄城说话的李承乾,心中有些感慨,本来他以为是娶了个受当今圣上冷落的公主。
没想到太子却是如此地重视,皇室中能有如此亲情的,当真不多。
很快便到了萧府,襄城对着李承乾说道:“乾弟,时候不早了,你就送到这吧。”
“嗯,姐,你保重!”
李承乾收马驻足,他看着襄城逐渐消失在萧府的身影,感伤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骑着马缓缓地走向东宫,不时地转身回头,还是不舍啊!
…………
清晨,长安城内,响起的马蹄声,惊碎了不知多少人的美梦。
李承乾领着东宫的一众侍卫,策直奔向城外。
看其装束,似是要出城打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奔驰在长安郊外的大道上。
队伍排列有序,最前方为两名探路随从,两侧为执旗卫士,最后为两匹辎重骆驼和殿后随从,中间大队人马束腰佩箭,架鹰抱犬、前呼后拥。
在大队人马最前列的是一位身着紫袍、雍容端庄的少年。他身背大弓及箭囊,显然他便是本次狩猎活动的主角李承乾。
尤其引起道上行人注目的是他的坐骑是一匹踏雪乌骓,神骏异常,与其他人所乘之马截然不同。
为了避免马在奔跑中互相干扰,其它的马匹均剪鬃扎尾,而这匹乌骓则颈披长鬃,马尾垂散。
更为有趣的是只见其左边的前后蹄抬起,呈现出不同于一般马的走姿,这种马在唐朝被称为“走马”。
一般的马行走或奔跑时身体上下摆动,造成如波浪般起伏,而这种走马鞍背平稳,骑之无前颠后仰之苦,不易产生疲劳,其速度也不次于一般的马。
这种走马只有极少数地位很高的人才可使用,可以说的是这匹踏雪乌骓是李承乾最为喜爱的神驹,没有之一。
狩猎的大队人马中可见多人架鹰携犬,因为鹰鹞嘴尖爪利,是对付狐兔的好手。
现今长安城内狐狸很多,有关于狐神、狐妖作祟的传说也很多。据说狐妖最惮忌的就是猎犬,因此长安城内官吏家中多养猎犬。
大队人马中,还可见两骑手身后蹲伏着猎豹和猞猁,这也是两种用于助猎的动物。
由于大唐天可汗李世民喜好狩猎,西域各国纷纷向大唐进贡猎鹰、猎犬、猎豹,以各种动物助猎在唐宫廷中是极为常见的。
一行人犹如一曲优美的交响曲,由序曲引向主题与高潮,再由高潮再渐至尾声,在守城将士们的目光中,尘土渐落,队伍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好像是太子殿下?”
“可不是吗,去年我还在承天门下见过他加冠礼呢!”
“这可真难得啊,这好像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出城狩猎吧。”
“不对,上次太子就出城狩猎了!”
“放屁你娘的臭屁,上次不是蜀王和那一帮子长安的祸害吗?”
“对啊,上次怎么可能是太子!太子往常都是在禁苑内打猎的,不过今天他怎么突然就出城了?”
“还能怎呗,昨天不是那个什么公主嫁人吗,太子心中不舒服呗。”
“我听说我大姨家的二女儿从宫内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啊,太子他不碰女人,你们可知为何?”
“为啥?”
“对,对,快说!别卖关子!”
“嘿嘿,太子他不喜欢别人,就喜欢襄城公主。”
“这——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啊当今圣上差点打断他的腿!要不是长孙皇后在一旁拦着……”
“你净胡扯,明明是去年太子带人冲进萧府,把萧丞相他儿子打折了腿,休养了两个月才好!”
“放屁,我的可是从宫内传来的消息!”
“那我可是巡逻时亲眼见到的,还会有假?”
“咳——,你们都在这干什么?”
“啊,钱将军!”
“好好坚守岗位,别净整这些没用的!”
“是!”
城门口的守兵中,一位莫约四五十岁的老兵,无声地笑了笑。
“哪个啥俺内急,大柱子你们帮俺看着点!”
“老杨头,就你屎尿多,难怪浑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大兵头子。”
“老杨,你这个问题多少年了,还没好吗?这是病得治啊!”
“嘿嘿,老杨肾不好得赶快治,日后讨到婆娘,莫要到时不中用啊,哈哈哈哈。”
“滚蛋!”
…………
长安城内,某处房间内。
“主人,线人来报,李家那头杂种已经出城!是否动手!”
“呵呵,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出来呢,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你带人去埋伏在他回来的路上,给我杀了他,若是不行,便撤!记住不要暴露出一点我们的踪迹!”
“我杨氏的天下,岂是那么容易取的?嘿!”
“是,主人!”
“去吧,莫要让我失望!”
待房内人影消失后,房内又恢复成一片安静,随后诵读声响起。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心妨。”
…………
郑宇峰驱马勉强赶上李承乾追问道:
“太子殿下,我们此去秦岭狩猎,不知要待几天?”
“三天。春天是狩猎野鸡的好时节正是野鸡最活跃的季节,难得出来一躺自然要多待几天。”
郑泰苦着脸道:“太子殿下,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秦岭那太过危险,万一您有个闪失,我们护卫不周,陛下怪罪起来……”
“哪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况且我也只是在秦岭外逛逛,又不深入,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何是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地?”
郑宇峰张了张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