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小时之后,宁志恒和郑宏伯在一处茶楼的包间里见了面。
郑宏伯的脸色非常难看,眉头紧皱,头上的白发看上去也多了许多。
看着他这副颓败的样子,宁志恒就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宁志恒首先开口说道:“站长,昨天晚上,情报站在江北的行动队被日本人破坏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郑宏伯抬头看了看宁志恒,低沉的声音不禁带有一些沙哑,难以掩饰失落的情绪,
“听到了一些消息,马上就过来通知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宁志恒沉声问道。
郑宏伯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急功近利,为了尽早地拿出一些成绩向总部邀功,就把手里行动人员都派去了江北市区,命令他们尽快找到有价值的目标进行刺杀。
可是就在今天凌晨,从江北逃回来了两名行动队员。
当他从这两名队员嘴里听到这个噩耗时,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儿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到的消息是,日本特高课在昨天上午的一次抓捕行动中,击杀了四名行动队员,还抓到了一个活口,这个人很快就变节投降,然后在当天晚上,特高课,宪兵队和警察署联合行动,在北部市区进行了大范围的抓捕,有二十多名人员牺牲,三十多名人员被捕,这么大的损失,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志恒轻声问道。
郑宏伯诧异地看了看宁志恒,宁志恒的消息如此灵通,所说的一些情况,就连他也并不知道。
他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也托盘而出,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原来就在晚上,隐藏在北部市区的所有行动组,被同时袭击,日本人准备充分,只要在落脚点内的情报站特工无一漏网,只有两名特工临时有事,回去的晚了一些,被隔绝在了封锁圈以外,亲眼看到了大批的宪兵和军警在封锁道路,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们躲在暗处,一直等到了日本人的抓捕行动结束,看到大批的军警车辆离开,他们害怕日本人还有埋伏,也不敢贸然回去查看。
于是不再有迟疑,连夜逃离了市区,趁着夜色游过了苏州河,潜回到了租界,把这一突发情况向上级汇报。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行动结束的时候,竟然在日本人中间看见了我的行动队长崔光启!”
说到这里,郑宏伯的右手用力敲击着桌面,狠狠的说道:“没有戴手铐和脚镣,他和日本人站在一起,这个混蛋!”
听到这句话,宁志恒的眼皮一阵的狂跳,这又是一个俞立!
“崔光启投敌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宁志恒知道事情比之前预想的还要严重,作为情报站的主要干部,行动队长崔光启如果叛变,那么情报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如果不是他叛变?我的六个行动组怎么会同时被袭击,这些行动组都是隐藏在不同的地点,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只有崔光启一个人才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藏身之处!这个混蛋把所有的战友都出卖了!”郑宏伯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此时的心情极为激动,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个崔光启,此人贪生怕死卖身投敌,竟然将这么多战友送到了日本人的枪口之下,造成的损失简直不可估量,直接导致军事情报站的彻底瘫痪,同时也把郑宏伯逼到了绝路。
这一次上海军事情报站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根本无法隐瞒,必须要上报总部,这是极为严重的失职,作为情报站站长的郑宏伯,肯定要受到严厉的处分,以处座御下的严苛手段,郑宏伯很难逃过这一劫。
尤其是在一年前,上海军事情报站刚刚发生了副站长俞立投敌的事件,时隔一年之后,行动队长崔光启再次投敌,又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郑宏伯的下场已经可想而知!
郑宏伯此时心生绝望,只是觉得前途渺茫,对未来的极端恐惧,让他心力交瘁之极。
但他不会投靠日本人,因为他有自己的底线,他宁愿被执法队推上刑场,也不愿意苟且求生,卖国求荣,成为日本人的走狗,而且那样做,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此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如实的向总部汇报,然后等待处座的指示。
宁志恒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郑宏伯的悲观情绪,可是对此他也无能为力!
自己以前就担心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在情报站成立之初就非常小心,尽量的不与郑宏伯领导的情报站产生任何联系。
但是自己之前还是和郑宏伯等人打过交道的,尽管接触的时间也非常短,不过还是要问清楚的。
“对于我,崔光启到底知道多少?”宁志恒沉声问道。
“知道的很少,不过他是知道你的存在,还有你们情报站的一些行动的,比如你的名字,还有炸毁福冈仓库,刺杀傅耀祖和陆天乔,也是你的杰作,他的投敌,会对你们产生一定的影响,你也要有所准备。”郑宏伯再次说道,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向宁志恒交代清楚,以方便他做出预防措施,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变局。
宁志恒也正是担心这一点,他并不清楚郑宏伯有没有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给崔光启。
“当初我和他,在上海站的会议室和接风宴上是见过面的,你们向他透露过我的身份吗?”宁志恒仔细地追问道。
一年前,宁志恒首次进入上海,执行锄奸行动的时候,曾经伪装成边泽的随行人员,参加过上海军事情报站高层的会议和接风宴,肯定和崔光启照过面,但当时知道宁志恒身份的,只有情报站站长郑宏伯和情报处处长侯伟兆两个人。
宁志恒要确认崔光启当时是不是也知道这一点。
“这个事情你放心,当初在上海站只有我和侯伟兆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后来又出现了骆兴朝的案子,需要更加的保密,我和伟兆就守口如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你的存在,当天下午你就离开了军事情报站,再也没有回来,其它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情的!再说时隔那么长时间,又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露了那么一次面,崔光启是不会记得你的!”郑宏伯解释道。
听到这些话,宁志恒这才放下心来,当时见过自己的,都是上海军事情报处的高层,后来上海站在淞沪会战时,被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损失过半,这些高层损失惨重,所以见过他的人,说起来人数并不多。
再说当时自己是一名普通的随从身份,又只是匆匆一面,时隔这么长时间,能够记住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这一次被捕的行动队员们,他们的身份较低,当时根本没有和自己见过面,就是投敌变节,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威胁。
不对,还有一个人!军事情报站里还有一个人是见过自己,并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宁志恒眼神一凝,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骆兴朝,骆兴朝是自己亲手挖出来的日方间谍,并且自己全程参加了他的审讯及策反工作。
他赶紧再次问道:“骆兴朝在被捕的行动人员之中吗?”
郑宏伯一愣,赶紧点头说道:“在,因为他在一次行动中和青帮弟子照过面,被青帮弟子发现了他的行踪,所以我把他调离了法租界,主要在上海市区里活动,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马上明白了宁志恒的意思,又赶紧说道:“骆兴朝非常的精明,如果他真的被捕,只要亮出日本间谍的身份,就可以安然过关!”
“可是如何保证他的心思不会起变化,要知道,他可是叛变过一次,我们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再叛变一次?”宁志恒冷声问道。
“我觉得不会,大战结束这半年来,骆兴朝的表现非常好,他头脑精明,做事干练,多次在日本占领区刺杀日本军士,如果他想出卖我们的话,早就出卖了!”郑宏伯摇了摇头,他对骆兴朝还是有信心的。
“我记得他的家是在无锡,你把他家的地址告诉我,我派人去把他的家人接走,这种事情还是要防患于未然,我们手里还是要有筹码的!”宁志恒说道。
宁志恒做事仔细,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破绽,不然随时都会成为致自己死命的漏洞!
郑宏伯点了点头,从关于口袋掏出自己的钢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交给宁志恒,说道:“我之前已经把他的父母和妻女都转移到了这个地址,不过,我估计很快也要离开上海了,他的家小还是交给你来控制,以后他的关系就交给你了,如果他可以借这个机会打入日本人内部,也可以成为你的一枚棋子!”
原来,郑宏伯也并不是完全相信骆兴朝,早就派人转移和控制了他的家人,手里有了这个杀手锏,自然不怕骆兴朝反复,宁志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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