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小的刀锋轻轻推开木门,顺着床脚一直爬到枕头边上,螃蟹似的硬壳下张开一张小嘴,对着母亲的脸喷出一股白烟。
白烟遇到空气几乎转瞬便消散无踪,而母亲的呼吸立刻沉重起来,那是一种生物合成的强力麻醉剂,这点剂量足够正常人死死睡上六个小时。
感觉到母亲心跳减缓,刀锋欢喜地扬了扬长足,沿着床板一路向下爬,找到母亲的手臂,嘴里伸出一根细细的软管从皮肤上刺了进去。
半透明的软管顿时变成红色,刀锋就像一只超大号的蚊子,开始吸取母亲的血液。
短短几秒种后,当刀锋吸足血液,又向母亲的身体里反刍了小剂量的凝血剂,然后迈开长足重新回到了鲍帅的身边。
刀锋站在鲍帅的手掌上,邀功似地晃动着身体,就像一只捡回棍子的哈巴狗,可鲍帅却视而不见,眉头早已皱成了川字。
只要验一验刀锋带回来的血,就知道那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但眼前的种种怪相似乎已经预示了结果,这反倒让鲍帅不敢轻易决断,因为只要不去验血,真相就不会揭开,那个女人就永远都是他的母亲,而他就还有个家。
一旦证明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也就间接证明了自己过去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那样的他又要如何自处?
鲍帅静静凝望着掌中的刀锋,犹豫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左手掌心张开嘴,将刀锋含了进去。
刀锋在他体内吐出血液样本,“精确分析”立刻启动,一连串的数据呈现在鲍帅眼前。
目标对象为人类,女性,年龄6天零6小时,亚健康状态,血脂粘稠度超标13%,曾生育两次,时间分别为27年前和25年前,输卵管仅有正常值的一半,无手术痕迹,该生物天生没有生育能力。
该目标对象的基因与本体变异前差别较大,确认无血缘关系。
看完这段简短而矛盾的数据,鲍帅陷入了深深地疑惑。
“她是人类?年龄只有6天零6小时的人类?那不是说,她诞生之时正好是我开始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的时候?
曾生育两次,时间分别为26年前和23年前,既然年龄只有6天,而且天生没有生育能力,又怎么会在二十几年前生过孩子?”
鲍帅突然脸色一僵。
“等等,输卵管仅有正常值的一半……难道……母亲和那些村民是……”
他后背一凉,豁然扭头望向母亲的房间,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哀。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原来竟然是这样!怪不得她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怪不得她的行为会那么奇怪,怪不得那些乡亲要在晚上离开!”
一瞬间,他的心中万千思绪上下翻飞,眯起的双眼渐渐湿润,两颗豆大的泪珠顿时不可抑制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鲍帅在心里默念一句,强行压下快要脱缰的情绪,一把擦掉脸上的泪痕。
这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眼下再留下去很可能会生出许多变数,必须尽快离开。而且还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或者至少不能跟他们撕破脸,否则能不能从这里走出去还要两说。
正想着,母亲房里的偷窥者传来画面,原本正在熟睡的母亲突然睁开了双眼,刀锋喷出的强力麻醉剂似乎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鲍帅看了看手机,发现现在正好是她昨天来窥视自己的时间,看来一到这个时候她就会自动醒来。
醒来的母亲揉了揉太阳穴,眉头渐渐皱起,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原本时常挂在脸上的慈祥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鲍帅从未见过的狰狞。
“不好,她可能发现了麻醉剂的痕迹。”
鲍帅在心里惊呼一声,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母亲一把抓过外套,从里面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木球,用手轻轻一捏,木球碎裂,从里面钻出两只类似飞蛾的生物。
其中一只刚一钻出来便立刻飞出了窗外不知去向,速度快得让鲍帅都来不及指挥偷窥者去追踪,而另一只则瞬间窜进她的头发里躲了起来。
紧接着她从床上跳了下来,从床底下拉出一把血迹斑斑的短斧,转身向着房门走去。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即将把门拉开的时候,门板上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母亲一愣,连忙将短斧藏到身后,脸上瞬间恢复慈祥。
“娘……娘……”
门外传来鲍帅小声的试探。
母亲冷笑一声,一把拉开了大门。
“咦,你还没睡么?”
鲍帅愣愣站在门外,一脸惊讶地问到。
他的表情真挚、自然,母亲似乎没有料到鲍帅会是这般反应,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过瞬间便被笑容掩盖过去。
“睡不着啊,你怎么也没睡?”
鲍帅叹了口道:“刚刚接到电话,让我回去工作呢,之前忘了跟娘说,我现在当警察,呃……就是公安,人家喊我回去一定有急事,人命关天,不去不行啊。”
“这怎么行,你才刚回来两天呀!”
母亲眉头一皱,那表情似乎是不满鲍帅这么快离开,但鲍帅知道她其实是在判断自己这番说辞的可靠程度。
鲍帅怎么会给她时间,连忙摇摇头。
“没办法,必须回去了,我们有纪律的。娘你放心,等我在城里买了房子就把你接出去住,到时候就能天天见到我了。哎,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我就赶不上第一班回程的汽车了。”
说着,鲍帅便转身向屋外走去。
“哎……”
母亲似是想要伸手去拦,却突然意识到那只手上还握着那柄带血的短斧,伸到一半又连忙缩了回来,而这稍稍一愣的功夫,鲍帅便已经走出了家门。
母亲眉头一皱,挣扎了片额,忽然用指尖轻轻在脑门上磕了三下,藏在她头发里的那只飞蛾顿时窜了出去。
在第一只飞蛾离开后,鲍帅便隐约感觉山的另一头有一股莫名的强悍力量正在苏醒,而当他走出房门时,那股力量又似乎重新沉寂了下去。
鲍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料想自己应该是赌对了,对方十有八九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
母亲坚持要送鲍帅出山,他推辞了几次最后还是拗不过母亲,只得放慢脚步由着母亲送别。
走到村口的时候,老村长“恰好”起夜,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母子二人,“问明”情况之后,他一边责备鲍帅没在家多待两天,一边提出要随母亲一起去送鲍帅。
鲍帅见老村长早已换好了衣服和鞋,心中一阵冷笑,那分明就是出远门的打扮,要是每次起夜都这样,他早晚要被尿憋死。
看破不说破,鲍帅明白这样的破绽也是一次试探,干脆装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由着他们去送自己。
和四年前一样,老村长和母亲一直将他送出二十多里,亲眼看着他坐上了回程的班车,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上车之前,母亲泪眼婆娑,老村长语重心长,鲍帅一步三回头,三人情真意切,看得班车司机满心感动,任由他们几番告别,始终没忍心催促。
甚至上车的时候,这位好心的司机还为他眼中第一次走出大山的鲍帅安排了个靠窗的好座位。
可是等班车驶出两个多小时,他再次想起鲍帅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个座位却早已变得空空荡荡,哪还有鲍帅的半个人影。
想起鲍帅上车时天将亮未亮,自己一时大意也没看清他的长相,司机顿时后背发寒,心道刚才莫不是见了鬼?
与此同时,这只突然消失的鬼正在山路上小心翼翼地飞驰着,两半嘴唇微微颤动,呢喃道:“真相啊,就快要浮出水面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