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青木离开吴中之前,姚菁菁就已经有了进入别人梦境的能力。
青木教会她清醒梦的时候,就发觉了她的潜力。她并不像胡杏那样一学就会,更不是美美那样的天生觉醒者,青木教她纯粹是为了方便观察姚妈妈的精神力,但当姚菁菁学会清醒梦以后,她的能力突然就爆发出来了。
青木说姚菁菁是一口沉睡的枯井,以至于他在滇南时竟没有发现她在这方面的潜力,只需往下再挖几米,地下水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再无枯竭的时候。
姚菁菁那时的精神力不够强,没有青木的帮助她是不敢随便入梦的。青木走了以后,她才慢慢尝试着到别人梦里去,主要是她妈妈的梦。从青木口中,她已经知道妈妈曾被寄生者入侵,她当时吓得够呛,这大概也是她拼命苦练身体和精神力的动力,她不希望母亲再受到伤害而自己却只能无力地在旁边看着。
姚菁菁有时候也和候彪对练精神力,互相进入对方的梦。他们的能力在伯仲之间,候彪的精神力强壮凶悍,而她则似乎更细腻绵长一些。
青木走了一年,姚菁菁和候彪都已经能熟练入梦,虽然不像青木那样出神入化,但在普通人面前也堪称神迹了。
姚菁菁看到妈妈梦里的沙漠,就觉得十分奇怪。以妈妈的精神力,当然不可能支撑起那么大一片沙漠的场景,但她面前有一层屏幕一样的东西,就又说得通了,因为那只是她见到了一个二维画面。
屏幕里那个老太太应该就是她太姥姥了,她听见妈妈在叫:“奶奶!奶奶!”
老太太又问:“雪儿呢?雪儿不是跟着你吗,去哪儿了?”
姚妈妈茫然的想着:“雪儿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呢……”
老太太就转身走了,一会儿就走得没影了,只剩下沙海里的一行脚印,长长的,通往无边的天际。
姚妈妈哭起来:“奶奶!奶奶!你别丢下我!奶奶!……”
她奔跑着追向沙漠。眼看着她的手触碰到了那片金黄,就像触在柔软的液晶屏幕上一样,荡漾出一圈波纹,然后她的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反弹回来了,而那块屏幕却哗啦啦一下碎了一地。
黄沙不见,只剩下狭小的灰暗的空间,而碎裂的力量一直在延续,空间也开始裂开,然后轰一下,一切都消失了。
姚妈妈坐在床头,抱着怀里的方木盒,兀自“奶奶,奶奶”地叫了两声,眼里溢出两滴泪来。
姚菁菁过去扶住妈妈的肩膀:“妈,你怎么啦,做梦了吗?”
姚妈妈“啊”地轻唤一声:“哎呀我怎么会睡着了呢!”
姚菁菁知道雪儿就是妈妈小时候养过的猫,通过青木,她已经知道了关于如雪和梦境走廊的事情。青木原本要把梦境走廊交给她,因为那是属于她太姥姥的东西,但她那时的能力还不够,还控制不了这样一条连接着一个庞大的沙漠空间的零维通道。
令姚菁菁奇怪而且不安的是,妈妈并不知道如雪曾经在她脑中守护梦境走廊的事情,也不知道走廊那头有一个沙漠,而且除了那次赶走了噩梦中的影子和后来青木入梦为她治病之外,她几十年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自家的猫。
现在她又何以会经常梦到太姥姥问她猫去哪儿了呢?是如雪在她潜意识里留下的潜在影响,还是别的原因?而她梦见的沙漠和梦境走廊那头的沙漠有没有联系,或者只是一种巧合呢?
姚菁菁试探着问道:“妈,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姚妈妈说:“哦,没什么,就是又梦见我奶奶了。”
姚菁菁当然不能说我进你梦里了,她怕吓着妈妈,就说:“你这是睹物思人,一定是梦见小时候调皮被太姥姥训斥了吧?”
姚妈妈说:“那倒不是,我刚才梦境大沙漠了。”
“妈你没去过沙漠吧?”
“没去过,大概是前段时间看那个沙漠里的电视剧看多了吧。”
姚妈妈说着站起来,用手擦拭着手里的盒子。
“妈你拿的是什么?”姚菁菁问道。
刚才姚妈妈醒来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有一丝不寻常的精神波动来自这个盒子,但又不是十分确定,是不是妈妈抱在怀里引起的,后来再去感应的时候,就一丝也感应不到了。
“这是你太姥姥年轻时候从北方带回来的,里面装的都是她的书信、手稿和照片。后来,她大概是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就把里面的信札都烧了。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就央求她把盒子留给我,她就把盒子给我了,还留了几张照片在里面。”姚妈妈说。
姚菁菁指着梳妆台上的玻璃说:“那里的照片为什么不放一起?”
姚妈妈说:“那些是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放在那里的,所以一直没动。”
姚菁菁说:“老照片保存下来多不容易,本来还可以拿去图片公司修复一下,但那些照片和玻璃都粘成一体了,可惜了!”
“还能修复啊?”姚妈妈眼睛一亮,“那你看看这里的照片还能修好不?”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很古老的相册,递给姚菁菁说:“都在这里了,那时候你太姥姥当宝贝一样,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让看的呢!”
姚菁菁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好神圣,接相册的手也不免有些紧张了。
她打开相册,发现里面的照片也都早已褪色霉变,只是比玻璃台上的略好一点儿。她看到其中一张集体合照,穿着军装的女兵整齐地列队在一幢神色古楼前的空地上,前后有三四排,照片底部的字迹还能辨认,上写着:
中央军事政治学校WH分校入伍生总政治女生大队全体摄影,一九·二七·三五。
姚菁菁试着想从上面找出哪个是她太姥姥,但照片已经很模糊,人像又小,实在看不清,只好放弃了。
相册里还有一些老照片,大多也都看不清楚了,无从分辨是什么人或什么建筑,直到最后一张照片才略清晰一些,而这张照片却引起了姚菁菁的极大兴趣——
照片上太姥姥看起来很年轻,披着时髦的围巾,在她的身边站在一个青年男子,即使只看这模糊的照片,也给人峻拔不群之感。
在那个年代,很少有青年男女单独合照且靠得这么近的,从他们神态动作上,也很有几分情侣的样子。
姚菁菁从未听说过太姥爷的事情,问过妈妈,妈妈也说不知道,说那是奶奶的禁忌,不让人提。
不知道为什么,姚菁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照片里这个男人。还有照片的背景,她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太姥姥和年轻男子的身后是一颗十分粗壮的老桑树,枝繁叶茂、虬曲茁壮,照片顶上的角落里有一片翼状乌黑,似一对大鸟的翅膀,正飞起时,恰被摄影师抓拍到了,留下半个身子在照片里。
姚菁菁把照片小心地从相册里取出来,看到照片背面隐约还有字迹:
华生桑、爨遗芳,摄于桑园,19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