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拐到了另一条道,能明显的感觉到车身平稳许多,速度也快了些。
“对了,小乞丐,你叫什么来着?孔什么什么……”
车厢内,在刚才的话题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女娃又耐不住寻找话题开口了,她食指抵住下唇,皱眉苦思,可就是想不起来。
“孔纯。”妇人白了女娃一眼,替孔纯答了。
“哦~对的,是孔纯这名字,孔纯,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孔……”孔纯轻声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应乾。”
“孔映钱?”女娃咂舌道:“这名字好古怪。”说着话,蓦地咧嘴笑了起来:“小乞丐,想不想知道本姑娘的芳名?”
孔纯低着头,不言不语。
“本姑娘姓李,名月莹!”女娃昂首说着,拉起妇人的手臂对孔纯道:“说起来怕是吓死你,你知道吗?我的爹爹可是朝廷的将军,可这还不是最厉害的,你知道我娘亲是什么身份吗?我娘是被武皇赐姓……”
“就你多嘴!”
女娃的话还没说完,妇人的巴掌已然拍在了她的脑袋上,女娃哎呦一声,苦着脸,把妇人的手臂抱的更紧了,撒娇的叫着“娘~”
妇人摇了摇头,蹙起秀眉对女娃道:“你这孩子如此顽劣,嘴上也没个遮拦,一点规矩都不懂,等过了冬,明年开春定要把你送到穆武书院教育一番。”
听了“穆武书院”四个字,女娃猛地打了个哆嗦,骇然道:“娘,那穆武书院都是一群怪物,我要是进去了,将来出来可不就成了傻子!”
“你这没脑子的丫头,穆武书院乃是朝廷的支柱,怎容你这般编排!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明年开春就把你送进去,不然依你这性子,长大后不知能闯出什么祸来!”
妇人板着脸,表情少见的严肃,见妇人露出了这副神态,女娃只得苦着脸哦了一声,撅着嘴不敢再说了,只是她脑子里想到那恐怖的书院,神情变得极是凄惨可怜。
恰在这时,马车在轻微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车外传来雄浑的呼喝声:“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么?敢来这里闲逛?”
“军爷莫恼,这是我家夫人的铭牌。”车外传来驾车男仆的声音。
“这是……”微一沉吟,便听扑通一声响:“末将恭迎荣国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跪下,恭迎夫人!”
扑通扑通,外面跪倒一片。
霎时间,周遭静了下来,车内的女娃掀起车厢的帘子探头朝外看,孔纯也好奇的向外瞟了一眼,却见马车前面的道上跪着的大批身穿金甲的军士。
妇人见了外面情状,温声道:“众位将士快快起身。”
“夫人尊贵,末将不敢起身。”
一众金甲士兵跪在车前纹丝不动。
便在这时,车上的女娃哈哈笑了起来,小手指向外面的金甲士兵,道:“好长时间没来,没想到这群金莲卫还是这般死脑筋。”说罢,探头对外喊道:“你们这帮家伙快快起身,你们挡住我们的路啦!”
周遭死寂无声。
接着一阵躁动,拦在路上的金甲士兵起身退至道路两旁,又跪了下去。
妇人抬手敲了一下女娃的额头,对驾车的男仆道:“快些赶路吧。”
那男仆应着是,驾车从两旁跪着的金甲士兵间穿过,驶进了皇家猎场。
车内的孔纯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妇人。
“怎么样,见识到了吧,我娘被武皇赐姓武,乃是武周的皇亲,皇亲你知道么?那可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一批人!”
女娃昂着脑袋,极为骄傲,妇人实在是懒得管她了,眯着眼靠在车厢上,像是睡了。
孔纯听了女娃的话,虽然对皇亲没有什么概念,但见到那么多金甲士兵给妇人下跪,总归是意识到了妇人身份的不凡。
在这之后,又过得许久,车速渐渐放缓,最后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男仆恭敬的声音:“夫人,到药圃了。”
妇人起身拉起帘子朝外看了看,率先下了马车,而后女娃嚷嚷着:“终于到了。”也跟了下去。
孔纯在马车上看着哥哥,又看向马车外,神情有些紧张。
“孩子,下车吧。”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内,妇人站在外面,吩咐那驾车的男仆道:“你去把那受伤的孩子抱下来。”
男仆应声进了车厢把哥哥抱了起来,孔纯忙跟着男仆一起下了马车。
马车外阳光明媚,孔纯抬眸看去,却见不远处一座高山直入云霄,山下一条小河,河边的几亩田地被栅栏围了起来,里面种着各种草药,离的很远都能闻到那药田里散发的混杂各种药草的苦醇香味。
而在这几亩药田的边上,也就在山下,落着几间茅屋,此刻茅屋外,正有名穿着棉袄、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木椅上晒着太阳。
马车停在道上,妇人牵着女娃的手走在最前面,其余的人跟在后面顺着不平坦的小路向着山下那几间茅屋行了过去。
片刻后,茅屋前睡在躺椅上的老人好似有所察觉,睁眼朝小路上看了看,待见了妇人后,忙从躺椅上站起身,迎了过来。
老人走的比较慢,好半天,顺着山下的小道迎到近前,对着妇人躬身行了一礼,感慨的道:“夫人,两年未见了,没想到这大冬天您会亲自过来。”说着话,又看向妇人牵着的女娃,道:“这是月莹小姐?哈哈,又长高不少,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女娃撅嘴道:“刘伯伯,长安城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难道不行么?”
“行行行,咱小姐什么地方都是去得的。”老人陪上笑脸,女娃嘻嘻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这丫头不懂礼数,整天也没个规矩。”
妇人瞥了眼女娃,有些无奈的叹着气,抬眸眺望向山下的药田,感概道:“两年了,没想到药圃还是这般模样,刘伯真是费心了。”那老人笑了起来,道:“夫人哪里的话,这皇家猎场终年也没个人影,偶尔有皇子来围猎也刻意避开此处,我一个人无聊就只能摆弄摆弄这几亩药田,实在算不上费心。”
妇人听了这话,暗忖道:“是我疏忽了,早该找几个药童来陪刘伯的。”心中惭愧之下,回眸看向身后的孔纯。
孔纯走在后面,见妇人望了过来,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小心的盯着妇人看,却见妇人望了他几眼后,又看向男仆背上的哥哥。
“刘伯,那孩子是我在来的路上遇到的,他受了不轻的内伤,等会我运功给他疗伤时,还要麻烦您去熬一些固本培元,补气血的药汤来。”
妇人柔和的话语声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夫人哪里的话,不就是熬些药草么,这点小事我还是干的动的,不麻烦,不麻烦。”老人颔首应着,偏头看了眼昏迷的哥哥,也没有多问,只对妇人道:“夫人这次要住多久?”
脚下一缓,妇人沉默了,她看向远处的高山,神情有些疲惫,过了好一会才悠声道:“自打云南兵败,这半月来长安城内暗潮涌动,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如今就连我这不问世事的妇人都被人当作争斗的砝码,唉……先住一段日子寻个清静吧。”
老人点头不说话了,心中却已经有了底。
之后便是一些闲话了,几人边走边说,不一会来到了那几间茅屋前的空地上。老人又和妇人说了几句,便去收拾东西熬药去了。
妇人牵着女娃推开一间茅屋的木门,进去后扫视一番,点了点头,让外面的男仆把受伤的哥哥放在了屋内的床上。
“这孩子伤势不轻,我先运功给他疗伤,你们都出去吧。”
妇人吩咐着,屋子里其他人都出去了,除了跟进来的孔纯。
“喂,小乞丐,我娘要给你哥哥疗伤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屋外,女娃脆声叫着。
屋子里,孔纯看着妇人,妇人也看着他,半晌,妇人柔声道:“算了,你要是不放心就留下来看我给你哥哥疗伤。”
话刚说完,出乎妇人的意料,孔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了屋子把门也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