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拿出书卷后,喘息着将书卷打开,借着石几上的烛光去看,不觉间,看着那书卷上的内容,老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直到最后,他面上透着满足,把书卷合上了。
院内静谧无声,屋中应乾屏息凝神,看着老人抱着书卷微笑呆坐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这老人手里的书卷上莫不是记载了什么绝世武功,若是如此,自己当留心观察,以待他日能将其夺入手中一探究竟。
正思忖着,突然间,老人所在的庭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打开院门走进院内。
“先生,这大半夜的,您怎么又来这里了?”
恭敬温和的话音传入耳内,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视野里又出现了一位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这男子容色消瘦,长得很普通,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将院子照的更亮了。
老人抬头看着走近的中年男子,浅笑着,声音沙哑无力,轻声的道:“没什么,晚上睡不着,便想来这里看看。”
中年男子面色关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间,他看到老人手里捧着的书卷,面色愣了下,旋即轻叹了口气,道:“先生,这书卷…您又在想明觉了。”
老人容色一滞,将手里的书卷攥紧,垂首道:“没有,从桌上随便拿了一卷,恰巧是那小子的策论罢了。”
“先生的桌案,总是放着明觉的策论的。”
男子轻声说着,话音无比平和:“依弟子的判断,明觉也该回京了,或许先生要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他了。”
“不,他是不会来这里看我的…”老人笃定的低眉自语,猛然间惊觉过来,抬眸看向中年男子,诧然道:“玄色,你…”
中年男子却是低着头不说话了,最终,老人叹了口气,道:“玄色,你缩身在此当个画匠,可这天下事都在你算计之中,论权术心机…怕是明觉也比不上你。”
“先生,明觉名扬四海,威震宇内,另有王爵尊位加身,岂是弟子一介乡野画匠可比。”中年男子语气不急不缓,面上仍是那副恭敬的神色。
“在我面前就别说这些话了,三个弟子里,为数你最让我看不透。”老人抿着嘴,眉间透着一丝愁苦:“只是玄色啊,我这身子越来越差,眼看着也就要入土了,你就不能跟为师交个底吗?这些年你情愿活在恐惧的阴影中也不愿入仕,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或者说,你在等什么?”
“先生,您万莫多想,弟子是胸无大志之人,对高官名爵从未有过奢望,能在家乡衣食无忧便已知足,又哪有什么深远长谋?况且先生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待来年开春弟子到京城请得名医来为您调理诊断,一切都会好转的。”中年男子恭声说着,眉宇间颇见诚挚。
“罢了…”
老人长叹一声,将手里的书卷塞回怀内,躬身以手支地,勉力的站起身子,那中年男子见了,慌忙上前将老人扶起,道:“先生慢些。”说着话,躬身将石几上的蜡烛吹灭塞入兜里,手提灯笼缓缓扶着老人朝院外去了。
直至院中光亮不再,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偏房里的应乾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这番窥探索然无味,没什么让他心喜的发现。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应乾醒来后出了屋子,却见方磬不知何时起身,正在院内行拳。
应乾心中一动,暗道这方磬武功盖世,练得拳术多半也不同凡响,如能窥得一招半式,也不枉被他拘在此处,这般思来,应乾不由得偷目细看,却发觉方磬所舞之拳绵软无力,实在看不出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屋中为你备了早饭。”
猛听方磬的漠然话语,应乾偏头看向前屋敞开的木门,径直行到屋内,却见屋中陈设简陋,与自己所在的偏房相比,除了木塌和案几外,不过多了三张木凳还有一张圆桌而已。
此刻,那圆桌上摆着四个白面馒头,外加一盘腌制的萝干,应乾走到桌旁坐下,就着萝干吃了三个馒头,吃完后行出屋子,却见方磬行完拳两手前推,正在闭目吐息。
“昨日傅云天追的人不是你?”
寂静的小院里响起应乾冷冰冰的一声问。
方磬睁开眼,斜眸瞥了应乾一眼,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话音落下,院内悄然无声,应乾没再发问,回到偏房把房门给关上了。
而后一连五日,应乾一直呆在小院,除了吃饭方便时会离开屋子,整日都呆在自己的偏房内,连门都不出,和方磬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若是按照常理,别说是孩子,便是大部分成年人,在这般枯燥无味的圈禁生活下,也可能耐不住被逼的发疯,可应乾泰然自若,没有丝毫的不适。
而方磬觉察到这一点后,越发觉得应乾这孩子的可怕。
第六日,临近晌午,应乾在前屋吃饭,站在屋外的方磬面色犹豫,不时的看向屋内应乾,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应乾懒得理会他,如往日那般不发一言,自顾自的吃着饭。
便在这时,空中落了只白鸽飞入院中,发出“咕咕”的叫声,站在屋门口的方磬听了这声鸽叫,眉头一凝,旋即脚尖点地,眨眼冲入院内将那白鸽拿起,而后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个三寸来长、拇指粗细的信筒。
这信筒的两头印着封蜡,方磬将封蜡刮去后,从信筒里取出一张纸条,他凝神对着纸条看了片刻,面色越发凝重,扬起手来将白鸽抛入空中,内力到处,手中信筒、纸条一并化作细不可查的粉屑消散。
最后,方磬偏头扫了眼坐在前屋吃饭的应乾,身形一闪跃出小院,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应乾察觉到方磬的离去,握着筷箸的手一顿,偏头扫了眼空荡荡的小院,恍若无事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方磬虽然走了,但应乾并没有逃跑的心思,毕竟这几日方磬也曾当着他的面出去过好几次,在应乾看来,这很可能是方磬的奸计,如果自己真的逃跑,很可能刚行出院子就被守候在院外的方磬给杀了。
应乾之所以会有这般想法,是因为近几天,他经常能感受到方磬对他流露出的浓烈杀意,虽然应乾不清楚方磬的杀意由何而来,但在应乾想来,方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很可能只是差了一个能说服他自己的理由而已。
应乾觉得自己若是冒险逃跑,万一被捉住,那就是给了方磬杀害自己的借口。
因此,应乾没有动任何的歪心思,吃完饭后,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偏房里,安然的坐在了木塌上闭目休憩,奈何直到日落入夜,屋外仍是没有动静,方磬始终没有回来。
不过,认为这是方磬设下陷阱的应乾很有耐心,他仍旧呆在偏房,一点也不着急。
过了不知多久,偏房里的应乾蓦然睁开双目,在黑暗的屋子里侧着脑袋倾听,他听到了声音。
片刻后,屋内多出了一道光束,应乾侧首看去,却见上次偷窥的那个墙壁小孔中竟再次射出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