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盘膝坐于床上的卢秀睁开眼,面色疲累,他心急想见成效,一夜未睡,不停运转蕴元功的内息按那冥罗功行气三脉一的经脉游走,奈何一夜的功夫,绕着这条经脉行气三十余周,仍是没有凝出这门内功的内力。
唯一让卢秀欣慰的,是经过这一夜的修炼,蕴元功的内息上出现了几缕淡淡的黑色丝线。
虽然卢秀不知道这般变化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看来,能有所变化总归是好的,起码说明这一夜的修炼是有成效的。
此刻,晨日初升,天色刚放晴,卢秀练了一夜的功,身心俱疲,他躺倒在床,眯着眼终是熬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蒙中,只睡了一小会,有人敲响房门:“秀儿,秀儿?”
卢秀眼都睁不开,勉力爬起身,回了声:“谁呀。”下了床,到屋内盥洗的面盆前,抄起清水湿着面颊,让自己醒过神来。
“我呀,你红香姨母,来给你送早饭了。”
卢秀哦着应了一声,用脸帕擦过面颊,上前开了门,却见红香提着饭笼,神情憔悴,眼眶泛黑,眼下哭肿的眼袋还没消,看那样子,昨夜定是没睡好。
当然,卢秀熬了一夜,他脸色同样不好看。
“秀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么?”
红香进到屋内,将饭笼放在桌上,从饭笼里取出饭菜,将筷箸放的齐整,对着卢秀问。
卢秀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摇首:“没有,可能是昨晚睡的迟了些。”
红香神情微凝,在桌旁缓身坐下,她今日心神不宁,没像以往那般凝望着卢秀吃饭。
屋内气氛沉闷,卢秀和红香谁都没说话,待卢秀吃过饭食,红香将手帕递给卢秀擦嘴,起身收拾桌面,忽而小声道:“秀儿,你昨晚是不是瞧见了什么?”
卢秀擦过嘴角,将手帕放在桌上:“没有。”
红香眼帘微垂,没再问,收拾好碗筷,拿起手帕,提着饭笼走了,临出门时,她回头对卢秀说了一句:“秀儿,姨母一定会想办法尽早给你找个好去处的。”言罢偷抹着眼角,快步朝外去了。
卢秀微微抬手,想唤住红香,但终是放弃了,他知道,不论和红香说什么,红香都不会带着他离开万红院的。
坐在桌旁,卢秀叹了口气,心事重重,起身行到屋内的矮案前坐下,想继续运转内息练那冥罗功的行气三脉一,却觉身虚体乏,精神不振,迷蒙中趴在矮案上,又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
“秀儿,秀儿?”
被什么东西轻戳着手臂,卢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闻屋外隐有琴声传来,眼前沫柔穿着素白长裙,正蹲在矮案前看着自己。
视野内,沫柔的神情有些古怪,她右手放在矮案上拿着装有月容春露膏的木盒,左手捧着一本书,想来她刚才就是用这本书轻戳卢秀手臂,把卢秀叫醒的。
卢秀趴在矮案上只睡了两个小时,现下被沫柔叫醒,只觉脑袋昏沉,他惺忪的双目眯成缝看向沫柔手里的那本书,却见那书封皮古旧,书页泛黄,封面写着“深林绿苑”四个大字。
蓬的一声,卢秀如雷灌顶,睡意全无,猛地坐起身来,惊诧的看向沫柔手里的那本书。
“糟了,昨夜望了把这本书收起来!”
思绪急转,卢秀偏头一看,另一本《人体玄关穴位杂记》还放在矮几上。
“秀儿,我…我是来给你敷面的。”沫柔小声道。
卢秀眨了眨眼,听着院外的琴声:“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没回屋练琴?”
“手腕疼,和容姨说过了,今后几日不用练琴。”沫柔说着话,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那本《深林绿苑》放在矮几上,只是放的比较远,处在卢秀伸手不可能够到的位置,且沫柔还横身挡在了卢秀的身前,阻隔了卢秀看向书籍的视线。
卢秀见了沫柔的神态动作,心中一醒,暗道完了,这些天沫柔为了给他敷月容春露膏,总会在东院女子练琴前到他的房间来,今日定然也是如此,可想而知,刚才沫柔已经在他房间里呆了一段时间,多半是乘着他睡觉的时候翻看过那本《深林绿苑》了。
念及此处,想起《深林绿苑》中的露骨情色,云雨缠绵,卢秀头上细汗直冒,且更重要的,那本书里还暗藏着三页小字,虽然那三页小字已经被卢秀全部记下了,但在卢秀心里,那是只属于他的秘密,可如今…
“秀儿,你昨夜没睡好吧。”
沫柔轻声说完,悠悠的叹了口气。
卢秀失神的嗯了一声,满脑子想的都是桌上的那本《深林绿苑》。
“昨夜前厅的事…”沫柔抿嘴顿声,道:“红香姐姐没与你说吧。”卢秀神情怔住,点头道:“她没说。”
“你想知道么?”
卢秀讶然道:“你会与我说?”沫柔认真道:“你若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卢秀面色不解:“为什么?”
沫柔盯着卢秀的眼睛,道:“因为秀儿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个孩子,更像是…”话音一顿,垂首道:“总之,你想知道么?”
卢秀张了张口,涩然道:“你不用说过程,只要告诉我碧晴姨母最后如何便好。”
沫柔抿嘴默然,半晌,眼眶泛红:“昨夜碧晴姐姐她…她和邹护卫…”声音呜咽,一口气说完:“一并被抬到集外,连夜下了葬。”
卢秀呼吸一滞,虽有所设想,但听到这个消息,仍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沫柔双目含泪,还再说:“碧晴姐姐她…她自尽前抱着邹护卫,一直在笑,她…”
“别说了!”
卢秀一声喝,打断了沫柔的话,身躯轻颤,轻声道:“沫柔姐姐,别再说了。”
屋内,死寂无声。
良久良久,沫柔擦过泪,将装有月容春露膏的木盒打开,像前几日那般,取出脂粉捻蕴开来,伸手探向卢秀面颊,卢秀眉头轻皱,终是没做声,任由沫柔的纤手抚在脸上。
待得片刻,沫柔替卢秀敷过脂粉,双目泛红,强笑着道:“好了,看你刚才的样子,昨夜怕是没睡好,要是困就接着睡吧,我回屋不打扰你了。”跟着蚊声又说了一声:“一切都会过去的。”言罢,将装有月容春露膏的木盒放到矮案上那本《深林绿苑》的上面,一并抱将起来,朝屋外走。
卢秀心中一突,急声道:“沫柔,那本书…”
沫柔听了喊,脚步停住,翩然转身,通红的双目盯着卢秀看。
卢秀咽了口吐沫,语无伦次:“沫…沫柔姐姐,那本书,我…我才看了两页!”
沫柔颔首:“嗯,我知道了。”说着话,快步朝门外去了,临出门时,停了一下,头也不回的道:“秀儿,虽然你不像是个孩子,我心里也不把你当孩子待,但这本书仍然不适合你看。”
说完这句话,沫柔踱着小脚出了屋子,卢秀两手掩面,本就压抑的心里又多了件烦心事,其实那书里的小字已然被他记下,他并没有什么损失,但他就是觉得失落,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沫柔会怎么处置那本书?扔掉?烧掉?哎呀,真是…”
卢秀烦躁的抓着脑袋,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碧晴…”
不觉间,又想起了碧晴,一个陪伴自己五年之久的人。
“丁向原!”
卢秀双手抱头,发狂的低喝,他感受着体内少得可怜的内力,忆起昨日练了一夜还没练出头绪的冥罗功,只觉倍感头痛。
说到底,卢秀虽是两世为人,但这两世加起来也不过就活了二十多岁,在心态上,他还是个年轻人,没有上了年纪的那种沉稳持重。
也便在卢秀头疼时,外面琴声渐止,而后一如以往,东院女子们练完琴,陆续来到卢秀的房间来看他。
只是昨夜出了事,今日这个时间段,卢秀的房内,再也没有往日欢快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