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洋的陈沐脑子里还是有点懵,小皇帝神神叨叨地搞出个古董拜将礼是挺让陈沐感动的,但右京兵部尚书这个职务,让他心思非常复杂。
朝廷历来只有南北两京,但陈沐却清楚地知道他这个‘右京’在哪。
在中美洲。
不,从他这个亚洲经略的官职来看,以后的亚洲恐怕就要特指亚墨利加了。
“哥,右京在哪?”
邵廷达一开口,邓子龙、石岐、林满爵这些老部下都弹着脖子听,当然,还有白身投奔的付元,都是海军将领。
另一边的黑晓、黑云龙、杜松、杜桐等人则是北洋出身的陆军将领。
他们就不像海军那么随意,一个个瞪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正襟危坐,装得像正经人儿一样,其实在邵廷达等人没来之前,他们也是那个样子。
陈沐没对别人说皇帝说给他刻的什么印信之类的话,那毕竟还未成真,这次远航远比过去远得多,时间也久得多,一切都存在变数。
皇帝给的礼遇,对陈沐来说听听,记在心里就算了。
不论今后是何际遇,皇帝尽力遵照古礼拜他为将,至少在乾清宫耳房中的那一刻,年少的小万历真心诚意地授予他一切权力。
“不知道是哪儿吧?我知道。”
陈沐在北洋军府指挥室的长桌上摊开舆图,经过杨廷相自西班牙返航时带回的资料与其亲笔记录的沿岸情报,这份万历五年天下舆图更加完备,至少在大洲形状上已非常接近另一个时代的世界地图。
陈沐探手指在亚墨利加中段,道:“亚墨利加,今后就叫亚洲了,右京就在亚洲中部,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就在这个地方。”
陈沐抬手在亚墨利加中部画了一个大圈,道:“在这周围,哪里适合建立大城、哪里适合沟通大陆东西海岸,哪里就是大明帝国右直隶。”
“至于将来从夷人口中听到阿西亚,那是奥斯曼的地盘。”
陈沐一直以为亚细亚特指亚洲,其实并不是,这来源于古代腓尼基人,像左右、东西一样,以爱琴海为界,西边叫日落地、东边叫日出地,日出地就是亚细亚。
陈沐的部将比他知道的还少,邓子龙一撇头道:“什么阿西亚?”
见陈沐摆手,他又追问道:“是大帅向陛下请奏设立右直隶的?”
到底是北洋海陆军中陈沐之外唯一官拜总兵官可被称作大帅的,哪里如今白身,坐在一众武将之间邓子龙也有更多话语权。
“不是我,是皇帝要设立。”陈沐摇摇头,解释道:“在陛下十三岁时,在乾清宫将南洋军府献上的天下舆图各国涂色,依色辨其疆域地利,同时自己还临摹绘制了一幅。”
“那幅图我看过,只有大明一个国家,天下分七京八十二省,那时的舆图对亚洲了解还不多,地图绘制也不精确,仅有墨西哥向南那一大块。”
“右京就在那个地方,坐拥右直隶,掌控大洲。”
众人一听都露出笑容,不过海军陆军将领暂时还互不熟悉,只有杜松两边都熟,说话更自在,道:“皇帝那时还年少,七京八十二省,真是雄心壮志!”
雄心壮志是好听的,其实言外之意就是痴人说梦。
他们花了多少年力气,借着祖宗福泽重新掌握南洋,西洋仅设立三府、东洋舰队受限地理环境准备足足两年还未完全起航。
在座众人对天下大势都有所了解,且不说征战一地有多难,仅从陈沐余东洋军府这两年谨慎的准备来看,就知道他们的后勤辎重、情报条件这些事有多难做。
七京八十二省……开什么玩笑?
咧着大嘴笑的邵廷达说得好:“穷极我辈一生,只怕才能全了皇帝五成念想。”
那边儿黑云龙接上话道:“十六叔,话不能这么说。”
“如今朝廷手握两京一十三省,南洋另设三省,待藩王外封少说再多两省,西洋已有一省,皇帝已经给二叔的东洋定下右京,亚洲再划出八个省,这就三京二十七省了!”
“要我说,达成皇帝愿望的五成,嗯,十年,十年可期!”
黑云龙一张嘴,黑晓在那直皱眉,后来干脆将脑袋转到左边不去看他……他娘的,又多一个叔!
黑晓是满脸的欲哭无泪,待着黑云龙说罢,转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模样,抬起二指冲着黑云龙道:“老子要晚认识你点该多好?先认识陈帅老子就当你家老叔了!”
“往后等我有儿子,就给起名叫黑云龙!”
黑云龙听了黑晓的话非但不怒,反倒拍腿大笑,“可拉倒吧你个虏蛮子,叫虏骑逮去十余年,到现在婆娘都讨不到,还想着生儿子呢,看给你出息的!”
这个时代蒙古人在大多数时间在长城以南称作鞑靼人或鞑虏,再往前推几百年也一直泛指北方游牧民族,是一种贬称。
望文生义,也许寄托着美好向往,虏是俘虏的意思,就好像把人家叫这个,战场上就更容易抓获一般。
坐在上首的陈沐不说话,俩手按着膝盖就看他俩闹,眼下不算军议,只是他从京师回来部将聚到一处迎接,嬉闹不算无礼。
何况陆师水师互相还不够熟识,除了黑云龙跟邵廷达等人喝过酒外,别人都不好意思说话,让这俩活宝闹一闹正好。
所有人里关系最好的就是黑晓和黑云龙,他才不担心他俩开玩笑会伤感情。
他要在这些人相处的过程中,考虑怎样分配战船。
黑晓听到自己被黑云龙骂做‘虏蛮子’都蒙了……他是汉人,黑云龙祖上才是建州人,而且还讥讽自己讨不到老婆,不由得开口还击道:“呔!你这建州鞑子竟说老子是虏蛮子!人俺答都归义了,再说了被掳掠为奴如何,黑某将来就要做出宣府马太师的功绩!”
“行行行,你是黑太师!那建州又怎么啦,我祖上世官广宁卫指挥使,就你还想给我侄子起名叫黑云龙?跟你说,等到了亚洲,我弄座山叫小黑山纪念你,是吧二叔!小黑山!”
最后一句,黑云龙是转头朝着陈沐说的,一声二叔硬是让他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叫他。
黑云龙是真的满嘴跑火车,整个北洋都没人拿他口中沾亲带故的当真,那是一张伦理道德嘴,但凡一个人当真,半个北洋的辈分就弄不清了。
“弄个小黑山、弄座二黑山,再找个小二黑山,都是你们黑家的。”
陈沐一脸无可奈何地分开指向二人,道:“上船的时候,你俩分开,别在一个船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