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躺了三天之后，张小泉总算是能够出院了。
维修班来了两个同事，说是来给他搬东西。除了进院时候的一身衣服穿在身上，还有就是几个大领导来时，带的果篮，宋清波送的一篮子苹果。
张小泉让同事把这些水果带回去给维修班的同事们吃。
张琪和张小泉同姓，年龄相当，说话也不客气，“你小子死里逃生一场，总算是想通了，不像以前总把你那媳妇挂在心上了，还舍得把吃的东西留给兄弟们了？”
张小泉一愣，他以前，食堂里逢月初第一天上班都会发一杯酸奶，他舍不得喝，都会揣回去给李瑶。
以后，他总算是可以和同事们把酸奶吸得哧溜响，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一身轻松。
看来，没有老婆，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想通了！”张小泉笑着回了张琪一拳，“兄弟这一次大难不死，多亏了大家照应，以后谁要是家里有事不能上夜班，就跟我倒班！”
“那敢情好！”张琪大喜，“班长这个星期没有给你排倒班，我媳妇也要上中班，这个星期的中班，你帮我上好了，我可以回去带娃。”
张琪也是长风子弟，技校毕业，比张小泉大了两岁，可人家的娃都能满地跑了。他上学就和老婆滚到了一起，毕业之后，家里给买房，直接结婚。哪像张小泉，还要蹉跎多少年。
若是换了以往，张小泉必定羡慕不已，不过现在，他半点这种心思都没有。总觉得，没有老婆一身轻，以后的工资不用上缴了，可以给自己添置两套衣服，每天早上来一碗牛肉热干面，舒舒服服地住在爹妈留下的房子里，自由自在地玩吃鸡也没人管。
以前，怎么就体会不到呢？
张小泉去上中班，八点钟的班，他七点钟就到了公司，在食堂里吃了免费的午餐，听到两个工人在议论。
“那焊接机三天两头坏，公司维修班怎么也不好好修一下，今天的班又白上了。”
“还不如回去摸两把，手气好，不止赢这一两百块钱。”
张小泉竖起耳朵听，才提前知道，方向盘骨架焊接线上，焊接外圈的一台CO2保护焊机出了故障。张小泉知道那台焊机，松下的牌子，已经用了五年了，最近一年经常出故障。
每次出故障之后，修理的时间不长，但会影响操作工的当班时间，耽误别人干活。这年头，工厂都是计件的，首先要达到班产量，拿到基本工资，每班超出班产量的工件，根据数量会有额外的补贴。
这也难怪操作工会抱怨。
张小泉到了维修班，先去换了工作服，坐着翻了一下交接班记录，上面的确也记录了这台设备的故障情况，主要是电流不稳，导致焊缝不均匀。质检员将上一个班的产品全部都判定了不合格。
张小泉大致了解情况，焊接是一个关键工序。
焊接的主要原理是将材质相同的独立部件，通过熔融、连接，再冷却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焊机起的作用就是将这两个独立的部件需要焊接的部分瞬间熔融，用焊丝将两个熔融的焊接面面连接在一起，冷却之后就形成了一个整体。
CO2气体的作用就是在焊接过程中，隔离大气，防止焊接件被氧化而降低其强度。
如果电流不稳，就会影响焊接的熔深和融宽，甚至会出现假焊虚焊的现象，也就是说，表面上看上去是焊接在一起了，实际上只是焊丝在两个部件之间进行了虚搭，根本不具备强度。
虚焊假焊的情况若是出现在方向盘上，几乎可以预见的就是，方向盘在使用的过程中，里面的骨架断裂，方向盘出现严重变形，影响车辆行驶的方向。甚至一些新手会出现惊慌失措，发生车祸。
方向盘属于安全件，骨架的焊接，应该属于安全工序。
张小泉以前不觉得什么，他只负责自己工作的这片领域。设备坏了去修，按照每年的年度保养计划，按部就班地对工厂的生产设备进行例行检查，多余的心思都用在了女朋友身上。
但现在，他昨天看了一整天系统里面知识库的缘故，对整车大致有了概念性的了解，开始从用户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小泉，你来了？”班长一身油腻的工作服，手上还拿着一个扳手，匆匆忙忙地进来，来不及问张小泉一声就安排工作，“磷化清洗线又出了故障，我们现在都要去修，郝总已经发了话，要是不能一次性修好，要扣我们工资。”
“方向盘焊接线一台焊接机出了故障，你去修一下，那设备简单！”
那设备简单是简单，关键是，修好了就坏，修好了又坏，要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他都要怀疑，那地方是不是在闹鬼了。
张小泉把设备说明书拿出来翻了翻之后，就拿着工具箱去焊接线了。
整条焊接线都停下来了。流水线就是这样，一旦一个工序出了问题，整条线都搁浅，因为工序与工序之间是紧密相连，前一个工序生产的成品会成为这一道工序半成品，只有所有的工序全部完成，才能够下线。
出故障的是焊接方向盘外圈的焊接机，是整条线的第一道工序，而每一个工序的夹具是专用的，没有专用工装，就算有设备也无法实现焊接。这也是第二道工序不能代替第一道工序的原因。
“卧槽，让一个小毛孩子来修？黄大壮手底下没人了？我日他妈，磷化线是设备，我们这焊接机就不是设备？都去修磷化线，派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敷衍我们？”
“尼玛这公司不知道都买些什么设备，设备科的人吃了供应商多少回扣，设备总是出故障，修不好就滚蛋！”
“算了，你们消停一下，先修了再说！”维修班的班长，看到张小泉过来了，出口拦住了班上出言不逊的操作工。不过，他扭头就问张小泉，“到底修不修得好？别修好了，一个班都干不了，又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