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暗地里观察地形,以防万一不得已之下强行救人,无论功成与否,在这别院错落、迂回曲折的深宅大院,不至于似瞎子一般到处碰壁,到时候免得即便救得人出来,却逃不出去。
前头王海正说道:“因为隐约中听到禾姑娘的姓名,汪大人好奇之下就要出去瞧瞧,不得已我等与赵堂主只好相陪。但当时赵堂主闻声之后,却是眉头紧皱,面色发青,显然是知道外面何人,本想拦住大人,奈何汪大人执意要出门去看,阻拦不下......”
七日前,虎啸堂。
众人随汪直闻声前往,出了虎啸堂大门。只见喧哗者乃年逾花甲的老妪,一身檀色絮棉的复襦,手持蛇杖立于门前。但见这老妇容貌,蛾眉倒竖,鹤发鸡皮,一副戟指怒目、咄咄逼人的架势,叫人一瞧便知这老妇定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还不及汪直问话,那老妇张口便骂道:“姓赵的,我们家姑娘可是你这小人叫人绑了去?快快交人出来,若我家姑娘少了一个头发,我老太婆定要血洗了你这虎啸堂!”
话音一落,汪直等人纷纷看向赵汗青,眼中那意味深长,皆以为一向光明磊落的赵堂主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竟敢偷绑人家闺女!一时间叫赵汗青脸色尴尬无比,闹了个大红脸!
赵汗青登时站了出来,喝道:“蛇婆婆,你三番两次前来捣乱,我敬你是武林前辈,又是孤苦老妪,这才不与你计较!此前便与你说得清楚,你家姑娘我虎啸堂从未见过,我还欺你不成?莫要当我赵汗青是浪得虚名,虎啸堂的威名也不是凭白来的!”
“哼,还敢说不欺我?”蛇婆婆冷言冷语,“那你后面这话难道不是威胁我这孤老婆子?”
“你!”赵汗青也是气急,只道,“简直不可理喻!”
一旁汪直见二人僵持,也是好奇方才隐约中听见“禾南絮”这名字,不知是否听错,故而向赵汗青问道:“赵堂主,敢问你与这老妇如何结的这梁子?莫非你真绑了她家闺女?”
一言及此,汪直更是变了脸色。
见状,赵汗青当即义正言辞道:“汪大人,莫要冤枉草民!我与这老妇之间往年闹了些误会,她家那姓禾的姑娘亦不时她闺女,不过确有养育之恩。然前些日子,那禾姑娘不知去了哪里,她便认为是草民因旧怨将其掳走,闹了有几天了,我当真没见过禾姑娘的踪影,又叫我如何交人?”
汪直闻言正若有所思,只听那虎啸堂的一名护卫叫喊道:“你这老太婆,也忒不讲理,我家堂主的确冤枉,没怪罪与你不说,还替你去打听消息,哼,当真不知好歹!”
蛇婆婆闻言,一声冷笑,看向赵汗青道:“哼,你能有这好心?那你且说说,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我家姑娘现下去了何处?”
赵汗青闻言一滞,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蛇婆婆见状,只道:“说得比唱得好听!”
虎啸堂的弟子自然是气不过,见堂主不说,其中一人便脱口而出,大喝道:“你家姑娘自己不看管好,跟着小白脸不知去了何处,如此不知羞耻,你不问你管教不严,还敢到此撒泼!好大的胆子!”
“住口!”赵汗青连忙喊道,“不可毁人清白!”
“你说什么?”
同时,蛇婆婆更是怒不可遏,说话同时,那蛇杖更是毫不留情的要往那弟子身上招呼!
那说话的弟子本事低微,绝非蛇婆婆一合之将,且这老太婆素来出手狠辣无情,此刻见自家弟子性命攸关,顾不得其他,瞬间便扑了过去!
蛇婆婆手中蛇杖已然落在那弟子头上,不足三寸,倘若这一杖敲在脑袋上,少不了脑浆迸裂!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赵汗青突然出现在那弟子身前,双手徒手抓住杖身,保住了弟子性命!
蛇婆婆一诧,感受着蛇杖传来的力道,不禁目光一凝,自己竟是进不得也退不得!暗忖:“早先还以为这厮与我半斤八两,不成想从前交手竟是他有意相让!”
“且慢动手!”
突然一声,蛇婆婆闻言而望,原来说话的是方才赵汗青身旁的小白脸。不过此刻赵汗青与蛇婆婆却是谁也不敢轻易松手,无奈僵持在那里。
只听蛇婆婆道:“小子,你是何人?老身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小心自己的性命!”
方才那几个呼吸间,汪直暗自思量,他早已猜到这老太婆说的她家姑娘八成便是禾南絮,眼珠急转,不知想了些什么。再一抬眼,赵汗青竟与她交起手来!于是定下心思,出声相劝。
此刻他却没想到这蛇婆婆如此蛮不讲理,只得按下不悦,好言道:“两位莫要伤了和气,这位婆婆你说的可是禾南絮禾姑娘?”
“嗯?”蛇婆婆心中起疑,抬眼看了看赵汗青,见他也是一脸意外,暗道:“莫非当真冤枉了姓赵的?”
于是手松了劲,赵汗青见其收手,也不再为难,也松了手,任由蛇婆婆将蛇杖收回。
再看蛇婆婆目光清冷,只问道:“你是何人?可见过我家姑娘?”
“在下汪直,的确见过禾姑娘......”
汪直话才说一半,蛇婆婆便焦急的打断道:“她如今在哪儿?快快说来,老身可饶你不死!”
“大言不惭!”蛇婆婆说话向来如此蛮横无礼,可身居朝堂之人却是不知道的,那韦英见着老太婆口无遮拦,又见汪直沉下脸来,作为最忠心的下属,他自然要替他的主子出口恶气!
不过汪直脸色变换,长吁了口气,缓缓对韦英道:“你且退下。”
接着又道:“这位婆婆莫要心急,我可给赵堂主作证,赵堂主的确没有见过禾姑娘,眼下禾姑娘当正在与青云庄少庄主沈渊同行,从京城往此地而来?”
“青云庄少庄主,沈渊?莫不是那个打败锦衣卫四大金刚的小子?”蛇婆婆问道,“你又如何得知?我家姑娘又怎会和此人走在一起?”
汪直瞧了瞧庞青等人,见着三人不禁面容讪讪,自己暗暗发笑,只觉有趣,又道:“沈渊,乃在下好友,我们亦是在京城相识,并相约于此地见面,至于他二人因何走到一起,这我却不知了。”顿了顿,汪直忽然目含精光,又道,“只不过,我见他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确是天作之合,在下先恭喜婆婆了!”
庞青等人在旁听着,虽然知道汪直所言句句属实,但听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却不知,汪直自然是打了算盘的。
袁彬派沈渊前来,绝非单纯相助这么简单。汪直最善揣度人心,袁彬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看透了七七八八:“沈渊不在朝堂,对自己不构成威胁,遣他而来不会叫自己疑心,倘若自己无加害庞青等人之心,自然守望相助,夺回布防图,但若自己存了别的心思,沈渊绝对是一柄利剑!这蛇婆婆却是来的正好,此人性格乖戾,不近人情,定可叫沈渊焦头烂额,甚至替自己绝了后患,如此一来自己便可进退无虞,随机应变了。”
若他人知道汪直竟是在此前赵汗青与蛇婆婆争斗的那几个呼吸间,想了如此多,定会觉此人计算之深,可谓恐怖!
不过方才汪直朗声而道,无疑是毁了姑娘家的清白,看似说者无心,可听者的确有了意!蛇婆婆环顾一周,只见有人暗中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不知廉耻”的风凉话,直叫她恼羞成怒!
“你敢毁我家姑娘清白!看我不杀了你!”说罢,便要举杖打来。
这回不用韦英出头,只见庞青、吕红、王海忽然挡在汪直身前,怒喝一声:“大胆!”
且不说眼前老妇动辄言杀,只说敢行刺朝廷命官,便是杀头的罪!三人齐出大喝,真叫蛇婆婆停在阶下,蛇婆婆瞧着三人气势便知,随便拎出一个也不弱于自己,不得已戛然止步,两方相执不下。
赵汗青暗叹一声,心道:“这老太婆实在鲁莽!”
绕过蛇婆婆,与其相对而立,装作护卫的架势,低声道:“此人乃朝廷御马监的总管太监,又是西厂新晋厂督,不可鲁莽,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你单枪匹马又岂会是朝廷对手,莫要吃这眼前亏,快快退去!”
那蛇婆婆闻言,知其好意,却偏不领情,更是上下打量了赵汗青,一声冷哼,对他嗤之以鼻,轻蔑视之!见状,赵汗青心中起火,暗骂这老太婆不识好人心,但念在是老相识,还欲再劝!
不过却是晚了一步,只听蛇婆婆骂道:“我还当是哪个世家子弟,不想竟是个没用的阉人,便是皇帝老子敢辱我家姑娘,老身也要拼个粉身碎骨!”
这话听了,汪直登时变了脸色,杀机尽现,只听他语气彻骨,毫无表情的说道:“拿下!”
庞青等人才要动手,却听赵汗青大喊一句“不劳诸位!”紧接着那赵汗青突然发难,蛇婆婆反应不及,只用了三招,打在蛇婆婆几处要害,便被擒下。
赵汗青抬手命人将蛇婆婆看押起来,又凑近对汪直微微抱拳行礼道:“大人切莫动怒,这老婆子本是有些疯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若此事闹大,大人身份暴露难免会打草惊蛇,毕竟国事为重!这老太婆便交于草民,毕竟此人与草民也算旧相识,又是关心则乱,还望大人多多包涵,留她一条活路!”
闻言,汪直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汗青,嘴角轻扬,轻哼一声,道:“赵堂主能以大局为重,果真君子也,咱家佩服!”
说罢转身迈进大门,众人随后。
赵汗青伸出手来,立于一侧,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