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栋看向沈冷:“队伍怎么办?”
“你带。”
沈冷的回答简单的有些不近人情。
王根栋倒是没什么,毕竟他也已经适应了。
“我回去之后会告诉手下弟兄们你没在这船上。”
王根栋认真的说道:“如果你在这艘船上,弟兄们就算都靠谱,可消息还是难免会传出去,一旦传到长安城,陛下知道你要去救沈先生,可朝臣们不会理解,国家大事与个人生死哪个重要,朝臣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我会带水师北上,有日郎国的战事做借口,将军就算是晚回来一些也没人能说什么。”
沈冷点头:“还是你想的全面。”
王根栋叹道:“我能怎么办,你做甩手掌柜太久了。”
沈冷道:“我还得再做一阵。”
王根栋:“人够用吗?”
沈冷:“我带回来咱们水师的近六千人,够用。”
王根栋嗯了一声:“有件事你得答应我,不然这个屁股我不给擦。”
“说。”
“我儿子很崇拜你,家里人也都已经搬到长安去了,你回长安之后得去见见他,让他知道英雄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不能敷衍见一面就走,得让他多学学,得好好相处,就是你得举高高的那种,最基本的了,不能讨价还价。”
沈冷笑了笑:“你儿子才多大,哪里知道什么是英雄。”
王根栋看着沈冷说道:“他才两岁多些,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要当战兵,我要开大船,我要打坏蛋。”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我,你才是他的英雄......我从军是因为沈先生,我记得我去水师之前那天晚上,沈先生我们俩坐在院子里喝酒喝了很长时间,沈先生问我知道从军的意义是什么吗?我说不知道,沈先生说,一旦穿上了战服就应该时时刻刻记住一件事,军人的使命是为国家而非为个人,那时候我还年轻,十几岁,我问先生,我这样的人能为国家做什么?”
沈冷道:“先生就是看着我不说话,他也许知道我自己能想明白,我说......我就是个凡夫俗子,为了活的好一些而努力,我觉得国家大事与我无关,我想的最多的是明天吃什么怎么吃的好一些还得算计着钱来,可如果突然有一天需要我奋斗余生来为民族做一些事......我愿意。”
王根栋点头。
沈冷长长吐出一口气:“可这些道理,是先生教我的,如果我把教我这些道理的先生弃之不顾,那我还算什么?十几岁的时候对着明月发的誓,也就是个笑话。”
王根栋抱拳:“将军只管去,巡海水师有我就不会出问题。”
他朝着茶爷也抱了抱拳:“保重。”
说完之后下了神威回到他自己的船上,没多久那几艘战船随即掉头向着北方而去,而沈冷麾下的战船则转向西北朝着苏山县方向进发。
“地图。”
沈冷招手,陈冉已经把地图铺开。
“苏山县这个地方有些特殊。”
沈冷看着地图上那座横陈的苏山:“像是被隔绝了的地方,苏山县北边是苏北县,有屯田......想截杀先生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逃向苏山县那边,那是法外之地,因为地势特殊民风彪悍再加上我们的战兵实在不够,所以不可能有战兵驻守,得做好我们与一县为敌的准备。”
陈冉点头:“跟士兵们怎么说?”
沈冷沉默片刻,回答:“平叛。”
沈冷忽然问了陈冉一句:“我是个合格的将军吗?”
陈冉摇头:“你不是。”
沈冷拍了拍他肩膀:“说句假话。”
陈冉仔细想了想,再摇头:“你不是。”
苏北县。
沈先生他们三个人把战马拴在树林里,悄悄靠近那个高坡,高坡对面就是屯田,那里有四千多名越人厢兵,有一百多名大宁战兵,他们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预判,那就是那一百多人的战兵已经被收买,他们是走小路和田野过来的,昼伏夜出,按照这样的走法他们可以离开苏北县没必要来屯田,可他们来了。
不为其他,只因为那一百多名大宁战兵。
“我最后说一次。”
红十一娘看向沈先生:“他们可能已经被收买了。”
沈先生点了点头:“何必再说一次,我又不动摇。”
商九岁耸了耸肩膀:“我从一开始也没信。”
红十一娘叹道:“三个傻子,我也不信。”
是啊,三个傻子......如果那一百多名大宁战兵已经被收买了,那么他们来就应该是必死无疑了吧,可如果那些战兵没有被收买,栾白石手下所有厢兵又图谋不轨,沐昭桐在这边有所布置当然不是为了过家家,那一百多名战兵谁来救?
只能是他们来救。
为了这一百多名战兵兄弟,他们选择闯到这儿来,选择相信他们的判断选择相信战兵的忠诚,虽然他们明知道哪怕那一百多名战兵没有被收买他们可能也是必死无疑。
“如果之前抓的俘虏供述的没错,那么屯田里一共只有一百零六名大宁战兵,一百零六人......能打得赢四千六百越人的军队吗?”
红十一娘问沈先生。
沈先生:“你算的不对,是一百零九人。”
商九岁在旁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可以把我多算几个。”
红十一娘看了看他又看向沈先生:“先生还是说几句什么鼓鼓劲儿吧,稍稍有些底气不足。”
沈先生看了她一眼:“战兵都是兄弟,一句够吗?”
红十一娘深吸一口气:“够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商先生是廷尉府出身,廷尉也是兵,我虽然是海盗出身可也身穿大宁战服时间不短了,我们两个都是兵,先生不是,先生也一直没有从军过,先生为什么会说出战兵都是兄弟这句话?”
“我没当过兵。”
沈先生看着远处的屯田:“可我知道,如果一个普通老百姓遇到了危险,他有两个选择,一边是去找不远处自己可信任的朋友,一边是不远处的大宁战兵,你猜怎么选?我曾经被人追杀,我找到了两个人,素未谋面,仅仅是我知道他们在那儿,他们也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找过去了,那两个人都是残疾,可当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穿上了珍藏的皮甲拿起了他们的兵器,他们敲打着胸甲说......战兵都是兄弟!”
商九岁看了沈先生一眼,有一抹愧疚闪过,如果不是当初他那一掌,沈先生走江湖没那么艰难。
他往后撤了撤,躺在高坡上:“你们两个听我说清楚,之前计划已经定好了,到了入夜,我进去想办法找到那些战兵通知他们,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被收买里的话,我还能走,我身上还带着一个廷尉府的信号,你们看到信号马上就走,骑马往东北方向,我们没带地图,不过也能判断出从苏北县往东北二百里左右有咱们的军营,你们在那等我,我一定会到。”
“如果战兵兄弟们没有被收买,那我们想办法擒贼先擒王拿下栾白石,只有拿下他才能有转机,不然的话还是会死啊......我也不能杀光四千多士兵,哪怕是越人的士兵。”
沈先生点了点头:“说这么多干嘛,当然是你去。”
红十一娘忍不住笑了笑。
沈先生道:“这边的事搞定了后我们去找叶开泰讨酒喝,这是发生在他地面上的事。”
商九岁嗯了一声:“我和他有二十几年没见了......如果现在面对面看见对方,也许都不敢认,我还记得那时候在留王府,他问我将来怎么打算的,我说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就做个江湖客吧,行侠仗义,能救人一命就不辜负了这一身所学,我问他你呢?叶开泰想了很久然后回答说......做官吧,当个大侠救人太少了,唯有做官才能救更多人。”
“那个时候我没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做官还有条条框框管着,那如我做大侠爽快,叶开泰说......你做大侠救人,靠的是一身本事,我想做官救人,靠的是国法。”
他闭上眼睛:“等天黑吧,此时国法不在,靠一身本事。”
与此同时,长途县。
韩唤枝的马车一进县城就被人注意到,就算是没人知道那是大宁廷尉府都廷尉的马车也会被吸引注意力,那马车太漂亮太奢华,可是漂亮和奢华并没有给人多少愉悦,给人的是压力,因为不认识马车也会认识马车上廷尉府的标徽。
聂野也没有想到韩大人这么快就来了,他在驿站门口等着,韩唤枝的马车停下来之后他上前将车门打开,韩唤枝迈步下来:“带人去县衙武库守着,谁动武库里的东西都不行。”
“啊?”
聂野一怔:“现在?”
韩唤枝点头:“现在。”
聂野不知道为什么,可他知道一定有道理,于是抱拳:“属下这就去。”
“如果有人反抗,杀。”
韩唤枝的命令在聂野背后传来,他脚步一停,转身看向韩唤枝:“还没有查仔细,没证据......”
“那就逼他们。”
韩唤枝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决绝:“我在路上的时候想了很久,这个局怎么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抓不住,那就蛮干,既然明知道他们有问题却只是没证据,那就按照有证据办,让他们乱,乱就会触发什么......如果触发出来的事恰好就是沐昭桐要干的事,这长途县就没白来。”
聂野看了看韩唤枝带来的人,大概五百人左右的军队,如果是应付一个县应该足够了。
“我说过廷尉府从来都不会没有证据抓人。”
韩唤枝低头看了看自己腰畔的长剑:“今天破了我自己的规矩。”
聂野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韩唤枝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当只剩下一个办法的时候,不管这个办法有多笨有多蠢,那就是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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