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王怀礼确实很欣赏辛疾功,一个精通黑武,吐蕃,渤海,求立等七国语言,而且行事谦逊谨慎且滴水不漏的家伙就这么被陛下送给了巡海水师,他心疼,可是陛下的旨意自然不能违背,所以再心疼也还是得放辛疾功走,在辛疾功临走之前,他决定和这个年轻人好好谈谈。
“你父亲在我手下做事将近二十年。”
王怀礼看着辛疾功,一脸的遗憾:“他告老回家之前找到我,一再跟我说希望你能到礼部做事,他说你七岁就可作诗,十岁通三国语言,不管学什么都快,一学就会,说你天生就是该在礼部做事的材料,那时候我还不信,以为是他在吹嘘自己儿子有多聪明,你到了礼部之后我才明白,你父亲值得因你而骄傲。”
辛疾功垂首道:“是我愧对大人栽培,愧对父亲厚望。”
王怀礼叹道:“年轻人总是会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更偏执,理想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不能抹杀一个年轻人的理想。”
辛疾功道:“多谢大人。”
“你理解错了,我不能抹杀年轻人的理想,是因为我说了不算。”
王怀礼瞪了辛疾功一眼:“如果我说了算,你能走得了?”
辛疾功:“嘿嘿......”
王怀礼道:“要去从军了,从军做事和在礼部做事截然不同,礼部做事,首先就在一个礼字,礼制,礼节,礼貌,礼品,而到了边军中,这个礼,就只剩下了军礼,好自为之。”
辛疾功垂首:“定不会丢了礼部的人。”
王怀礼嗯了一声:“我还算了解你,这几年也一直都在看着你,你自视甚高,看似有礼,实则桀骜,巡海水师提督沈冷是天纵之才,你到了那边就会知道,你的本事未必是本事,去碰碰钉子也好,省得你觉得自己天下无双。”
王怀礼从旁边取了个包裹:“临别之际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你,我为官几十年,没收过一个铜钱的银子,可在礼部做事交际应酬又多,自己贴进去的银子占了俸禄大半,所以大半生至此没有一点积蓄,送你的自然不会贵,可是却重,贵重二字,贵为次,重为主。”
他把东西递给辛疾功:“走吧。”
辛疾功将东西接过来,再次一拜:“多谢大人,卑职永远也不会忘了大人对我的关照与厚爱。”
他告辞离开王怀礼的书房,出门之后上了马车准备先去礼部尚宾阁把事情处理一下,然后再到巡海水师提督沈冷的将军府里拜见,毕竟已经就是巡海水师的人了,先去拜会一下主将也是理所当然,虽然他也不觉得沈冷就真的如尚书大人说的那样远比他强。
在马车里打开包裹,发现是一个很小的木盒,也很轻,再把木盒打开,里边竟是一封信,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信封都已经泛黄。
辛疾功把信奉取出来,信封上的火漆还没有挑开,这么旧的一封信却没有人打开看过,辛疾功顿时好奇心起,他翻了翻,找出东西把火漆挑开,里边是薄薄的一封信。
开头:予吾儿疾功书
辛疾功的心猛的紧了一下,这竟然是父亲给他的信,这信怎么会在尚书大人手里。
“多不想让你看到这封信,因为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去意已决,我拦不住了,你母亲拦不住了,连尚书大人也拦不住了,我曾想过,到底是天意难违,还是辛家骨血里的壮志不泯。”
“辛家至我这一代,唯我一个文人,我从不曾对你提起家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做出我当初不敢做的选择,这一封家书,你也可当做是辛家的家史,读过之后当谨记,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你大爷爷辛长歌,十七岁从军,十九岁为校尉,也卒于十九岁,那年黑武寇边,他率军三百余死守雁南固,敌寇来势汹汹,若不死守,雁南固内上万百姓便会任敌屠戮,他与三百余大宁战兵一同死战于雁南固城内,历时六天,腹无粒米,全军皆死,百姓无一人伤亡。”
“你大伯辛长岚,亦在北疆从军,二十岁至斥候校尉,二十七岁为将军,率军探听黑武军情,不幸被黑武所俘,黑武青衙暴徒,严刑逼问,你大伯自始至终一字未言,青衙贼人连续用刑五日,你大伯终究是被活活打死了,黑武人将你大伯尸体丢弃于边城之外,边军将尸体抢回,入殓时,见他身上有伤数百处,牙齿咬碎三颗。”
“你二伯辛长志,三十二岁,战没于西疆,你四叔辛长远,二十六岁,战没于南疆......年少时,为父亦想从军,至二十五岁仍不改初衷,你的祖母跪下来对我说,辛家已经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若你再死,辛家就断了香火,你若执意从军,我不拦你,唯求你为辛家留一骨血,你再从军,我绝不多言。”
......
“疾功,若看完这些你依然不改心中所念,那为父只有一言赠你......别丢了辛家的脸,别对不起你的父辈祖辈,你挎青锋披铠甲,为父为你敬酒践行,你若战死疆场,为父捧土为坟,可若你到了战场上心生畏惧私自潜逃,不要来见我,来见,我必亲手杀之。”
辛疾功猛的抬起头,眼泪顺着脸滑落。
“儿子,定不负辛家血脉!”
辛疾功将信收好放回木盒,双手捧着放在膝盖上,想了想,吩咐了车夫一声:“先去尚宾阁把黑武的人事处理一下,然后就直接回家。”
将军府。
沈冷得到陛下派人传旨,让他到礼部尚宾阁去转一圈,沈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转一圈,可是又不好到未央宫去问问,索性就去转一圈,带上陈冉和王阔海,陛下也没说有多急,也没说让带多少人,更没交代是什么差事,沈冷想着大概真的只是去尚宾阁转一圈。
“原来将军还不知道。”
王阔海看着沈冷一脸的茫然:“安息人和黑武人的使团,都住进尚宾阁了。”
沈冷道:“这个我知道。”
王阔海:“那将军肯定不知道安息人和黑武人打起来了。”
沈冷眼睛都亮了:“唔,原来陛下是让我们去看热闹的。”
王阔海:“早就打完了,我是去大营的时候听禁军那边有人说,说是二百来个安息人打一百五十来个黑武人,据说黑武人还赢了。”
沈冷道:“我刚刚都要让你们去买些瓜子花生了。”
陈冉:“去看看有多惨也好啊。”
三个人离开将军府之后本来走的还没多快,听王阔海说完之后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等到了礼部尚宾阁之后才发现,打的比预想的应该要热闹的多,两边的院门都被打歪了,墙头也掉了几块砖,花草树木,更是被波及多处。
沈冷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想着陛下让自己看什么?
就在这时候日郎人卡西巴从安息人住的院子里出来,看到沈冷之后卡西巴顿时笑了起来:“沈将军,好久没见到你了。”
沈冷也笑:“你在礼部做事还习惯吗?”
卡西巴连忙点头:“习惯的很,我来之前还想着一定会不习惯,可是三天之后我就发现自己一定离不开长安了,到处都是美味!”
沈冷笑着摇头:“吃货。”
他问:“你刚去做什么?”
“将军还不知道,不久之前安息人和黑武人因为互相看不顺眼打了起来,我一再劝阻都没拦住,这不是刚刚从安息人那边回来,尚书大人说还是要安抚一下,说的我口干舌燥的。”
沈冷眯着眼睛:“你?一再阻拦?”
卡西巴哪里敢看沈冷的眼睛,低着头还在顽强的抵抗:“是,是啊......我是劝了他,他们不听。”
沈冷道:“安息人什么态度?”
“态度很强硬,说是大宁若不将黑武国的使臣逐出长安,逐出大宁,他们安息皇帝知道后一定会大为恼火,说不定就会率军来讨回公道。”
陈冉哼了一声:“来呗。”
正说着,辛疾功从黑武人那边出来,看到沈冷之后连忙过来见礼,沈冷见过辛疾功两次,不过也不熟悉,只是知道这样一个人。
“你去劝黑武人了?”
沈冷问。
辛疾功道:“是,总是要安抚一下。”
“黑武人是什么态度?”
“他们说,若是不将安息人逐出大宁,黑武汗皇陛下一定不高兴,和谈也就一定不会顺利。”
沈冷:“那真是太好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了。
“劳烦两位。”
沈冷看向辛疾功和卡西巴:“劳烦两位把黑武国使臣主官希玛和安息人使臣主官大罗日请出来,最好把所有人都请出来,就说我是奉大宁皇帝陛下旨意来见他们的。”
辛疾功和卡西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连忙又去分别见两国使臣,不多时,大罗日带着一群一瘸一拐的安息人出来,希玛带着一群一瘸一拐的黑武人出来。
大罗日看到沈冷之后冷冷的说道:“如果你是来调和的,那就不必了。”
卡西巴连忙翻译了一句,然后才想起来沈冷从南疆回来这一路上都在和他学安息人的话,应该听得懂。
希玛道:“如果你是奉大宁皇帝陛下的旨意来调和的,就不必说了。”
辛疾功刚要翻译,沈冷摆了摆手:“我听得懂。”
他清了清嗓子,先看了看希玛又看了看大罗日,然后认真的说道:“我叫沈冷,奉陛下之命,过来......让你们把损坏的物品赔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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