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轶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化作怪物向自己扑来的钱业。
这是放弃努力得来的理性而追求极致的力量而失控的体现,千万年来,人类从混乱的古神印记中和逐渐掌握了支配超自然力量的能力,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对抗那被超凡力量侵蚀的危险,所以长期以来,人类都在被摸索探明的比较固定的两条道路上前行。
便是战士的内息与魔法师的法力。
这是力量与魔法的各自衍生,其中虽然有很多变种,但是万变不离其宗。
但是随着三一女帝天地宣讲,进一步揭开世间奥妙之后,虽然说给这个世界展现出来更宽广的道路,但是同时也孕育了某种可怕的危险。
那就是曾经缠绕着人类整个修行史的可怕梦魇,又开始卷土重来。
将无序而混乱的能量收拢疏离,最终收为己用,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长安女帝才会定下七个小境界,象征着修行者在其中的心得感悟与境界变化。
感知,初识,入画,不惑。
只有当不惑之时,才能有把握进阶下一个大境界,而不会被失控所困扰。
所谓修行,其实不外乎是一个锁心猿困意马的过程,如果不能够驾驭力量,那么就终将会沦为力量的奴隶。
而眼下,钱业便是彻底放任了自己对力量的支配,让其溢出身体,从而以化身怪物为代价,获得超越当前境界的力量。
这也是洞玄境的特权,因为只有自创道路,自开枝叶的洞玄境,才有这样的特权。
以死亡为代价的特权。
但是轩轶只是意外,并没有太害怕。
他敢孤身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拥有着有恃无恐的资本,他并不是那个莽撞勇猛的小皇帝,只凭借着匹夫之勇就敢向着权臣竖起叛旗。
是的,陛下您为何要反?
真的不是一句笑话。
如果钱穆真的想要铤而走险,将他杀死在此地以制造既成事实,那么轩轶还真的想试试这个老狮子的牙口,是不是真的还像年轻的时候那么锋利。
不过那样的话,轩轶很可能保不住钱樱和风信子,但是却有绝对的把握从这里逃走。
只是这样钱家付出的代价却很可能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毕竟暗中指使刺客截杀太子的车队,和在自己的宅邸中公然谋杀皇储,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罪名。
而轩轶其实也不想和这位钱家的家主彻底撕破脸,就好像方才他将钱业击败之后,完全可以在决斗中将其杀死,永绝后患。
但是在一个父亲面前亲手杀死他的儿子有多么愚蠢,轩轶不用做都知道。
所以他才留了钱业一条生路,只是废掉了他的家主继承者的位置。
因为轩轶如果真的在这里输给了钱业,那么他太子的位置虽然不至于丢掉,但是却会岌岌可危,所有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输给了一位普通的贵族。
这对奥斯皇族而言是很难堪的耻辱。
既然轩轶在这场决斗上压下了自己的赌注,那么钱业就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如果输了,那么他就将永远和钱家家主这个位置无缘。
至少说在轩轶还活着的时候无缘。
这很公平。
原本事情会在这个节点结束,经过这次的打压,钱穆再如何高傲,他都要考虑今天自己展露的手段和势力,钱樱作为自己的代言人,将会毫无阻碍地获得钱家的支配权。
哪怕要花一点时间。
只是轩轶没有想到,钱业并不想让这次的事件就这样结束。
他选择在这里杀死自己。
钱穆蓝色的海洋领域铺天盖地地张开,将轩轶的整个视野全部覆盖,当然也包括了正向自己扑来的钱业。
钱业全身的冰雪已经挣破了他穿的黑色礼服,发丝也变成了向外竖起的蓝色细小冰凌,他冷冷盯着轩轶的眼睛,眼中满是残酷的杀意。
钱穆的领域可以封锁住其他人的动作,但是围堵封锁不住自化领域的钱业,这位老人只能向自己的儿子放出最后狂怒的警告:“钱业!住手!”
可是钱业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距离轩轶要远比钱穆近。
近到当以身饲魔之后,他只需要一眨眼,就能够来到对方的身边,然后抬手拧断这位太子殿下那个好看的脖子。
然后将他的身体撕成碎块。
然后自己就可以死了,有一位太子殿下作为垫背,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了。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没有人!
钱业这样疯狂地想着,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他严重慢到了极致,但是他眼中只有这位黑衣而骄傲的太子殿下。
只是,他已经慢慢变得浑浊的碧绿眼睛中,看到太子正回望着自己,眼睛中没有一丝惊恐的意味。
反而带着淡淡的玩味。
这个玩味让钱业更加愤怒起来。
他还瞧不起我。
即使我变成这个样子,他依旧瞧不起我。
就像当初那个瞧不起自己的钱广漠,最后不是他躺进了冰冷黑暗的墓穴,而自己则坐在了钱穆的身后,成为了他的臂膀和影子。
钱业的速度越发凛然,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可是就在钱业的面前,他看到了一簇鲜红的火焰慢慢在自己面前燃起。
太子殿下瞬间便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裹,连发丝和眼瞳都变成了鲜红如火的色泽。
他看着自己逼近,燃起的火焰甚至挣脱开了钱穆海洋领域的禁锢,然后少年抽出一柄金身紫刃的古朴长剑,向着前方微微送了出去。
钱业只感觉自己胸口剧痛。
世界的一切重新开始流动,时间恢复了原状。
钱业低下了头,看到那柄长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少年的表情依然冷漠,甚至没有愤怒和怜惜。
只是他想死,所以自己成全他罢了。
红色的火焰在庭院中熊熊燃烧。
钱业看着那柄剑,当那柄剑刺入身体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戳爆,之前充盈在身体中的力量也在慢慢地消失。
所以已经向着怪物演变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原状。
“皇天剑吗?”钱业的口鼻中吐出粉红色的血泡。
他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对方炎发而灼眼,烨然若神人。
“您不就是生的比我好吗?”钱业冷冷发出了最后的质询。
轩轶笑了笑:“我并不这么认为。”
这样说着,轩轶抽回了长剑,对方的身体由于刚才的变化,血液已经被完全转化成了力量,所以长剑留下的创口中只能看到干瘪的血肉。
太子殿下看着对方轻盈倒在地上,然后上前替这位野心家阖上了双目,火焰从身体表面缓慢熄灭,少年抬头看着钱穆,钱穆也收起了海洋领域。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抱歉。”轩轶对着钱穆低声说道,因为对方又失去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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