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刘国能心里也是哇凉哇凉的,但是,他背上却在冒汗,他甚至感觉里面的衣服都快汗湿了。
他这会儿真被吓坏了,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朝廷大军,他真想一头从城门楼上跳下去。
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呢,不知道早点跑路,这下好了,澄城四面都被官兵给围住了,想跑都跑不掉了。
闯王李自成会来救自己吗?
这个问题,他这会儿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人家为什么要来救自己,开玩笑呢,城外上十万官兵,闯王要把自己救出去,非把手里精锐都拼光不可,他会为自己拼命吗,这个问题不用想,绝对不会!
“掌盘的,怎么办啊?官兵把四面都围住了,我们想跑都跑不掉了啊!”,一个老管队惶恐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想了起来。
“啊,啊,啊?”,刘国能无意识的回了几声,这才板脸道:“怕什么,闯王说了,他会来救我们的。”
他虽然已经大致确定李自成不会来了,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这么说,因为他这么一说,自己的手下非炸锅了不可,到时候恐怕官兵还没冲上来,自己这边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那老管队依旧有些惶恐道:“要闯王不来怎么办?”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刘国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恼火道:“慌什么慌,官兵这不还没开始攻城吗,先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这家伙要不是跟自己有点亲戚,他非把这傻缺从城门楼上踹下去不可,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张狗嘴。
那管队的被他这么一瞪,吓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了,其他管队虽然满脸惶恐也不敢再问了,这会儿掌盘的明显心情不好,再问,他估计要揍人了。
刘国能为什么断定几天之内官兵不会攻城呢?
很简单,因为官兵没带攻城器械,这澄城的城墙虽然只有丈许高,那也不是直接爬能爬上来的,起码得做点云梯什么的才能冲上来,造这些攻城器械最少也得两三天吧。
其实,熊文灿并没有带十万人过来,他只带了八万,还有两万山西兵他留黄龙县城驻守了,因为他怕贼寇趁他率军追剿之际从黄龙方向跑了,那可就不得了了,阁部大人精心张开的网就这么破了,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吗。
还有一点,刘国能也想错了,他并没有准备两三天之后攻城,因为他熟读兵书,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大善者也。
他准备先吓唬吓唬城里的反贼,看他们降不降,毕竟攻城战损耗太大,他手里可没有火枪和火炮,只能挥军硬攻,三万贼寇驻守的城池,再不济也能让他付出数千人的代价,而且受伤的人数肯定会超过三万,一场仗就打个半残,后面还怎么打,所以,他想先招抚一下,看能招抚这帮贼寇不,实在不行了再攻城。
这点并不是杨嗣昌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想法,历史上熊文灿就是主张以招抚为主,正是因为他招抚郑芝龙成功才获得了崇祯的赏识,也正是因为他招抚张献忠被摆了一道,最后才被崇祯拖出去砍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现在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了,他这喜欢招抚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至于怎么吓唬城里的反贼,他也想好了,那就是展示官兵的威猛,让反贼胆寒。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八万大军在城外扎下大营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跑去造攻城器械了,只有大约一半人去造攻城器械,而另外一半,则在城外操练,而且还是喊着号子操练,那震天的喊杀声,简直让城里的农民军心惊肉跳。
刘国能此时更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这哪里是什么刚召集起来的屯卫啊,分明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啊,那动作,那气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城外的官兵跟卢阎王手下的天雄军都有得一拼。
川军白杆兵跟天雄军当然有的一拼,如果卢象升跟马祥麟放对,双方人数和装备都一样,那还真说不好谁能赢。
熊文灿就是让三万川军白杆兵在城外操练,攻城器械全部交给五万山西兵去造。
这效果是相当明显的,刘国能已经被吓的不行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官兵开始攻城的时候李自成还不来救,他就向官兵投降!
就这样过了三天,左良玉终于带人把攻城器械做的差不多了,第四天一早,熊廷弼便令所有人全部集结,摆开架势,装出攻城的样子,然后,他便派出马祥麟,打马跑到南门外一百五十步处,对着城门楼上大吼道:“五省总理熊大人有令,命你们即刻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如若不然,杀无赦。”
反贼首领就在南门,这点是个人都能看到,因为刘国能每天都带着一帮管队在南门城门楼上眺望外面的官兵,上午下午各一次,每次大约一个时辰,准时的很。
刘国能这会儿自然在城门楼上,他每天跑上来其实不是看官兵,而是看官兵后面有没有出现闯王李自成的大军,结果,三天过去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那还打个屁啊,投降!
当然,投降可以,但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降了,他可不想被官兵收缴了武器,然后任人宰割,他还想带着自己手下人马以策安全,哪怕跟着官兵去剿灭其他农民军都行。
这条件能谈吗?
他试探着回应道:“可否请熊大人派人来谈谈?”
谈谈,好啊,招抚不就是跟反贼谈条件吗,熊文灿收到回报,立马令马祥麟带着队亲卫,抬着架云梯,往城墙走去。
马祥麟那也是万军从中杀进杀出的猛将,这点贼寇他还不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敢带着十余个亲卫去跟刘国能谈判,左良玉是不敢的,他可不像马祥麟那么不要命,他惜命的很。
刘国能见就十余个人抬着一架云梯过来,也没命人阻止,反而亲自迎了上去,马祥麟就这么带人爬上城墙与刘国能商议了一阵,仔细问清楚刘国能的条件以后,他又带着亲卫下了城墙,跑回去向熊文灿汇报,甚至云梯他都懒得抬走了,就那么靠城墙上摆着。
刘国能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朝廷给他个官职,让他领着手下人马为朝廷征战。
这条件可以答应,但也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答应了,熊文灿承诺给他个游击将军,让他继续领兵为朝廷征战,但是,必须派个上司监督他,传递朝廷命令。
刘国能考虑了一下,便应承下来,不就是派个人过来监督他吗,他怕个屁啊,三万余人还能怕一个人吗!
结果,过来监督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一个人,四川副总兵秦佐明带着十个亲卫来到了城墙上,命他即刻出城扎营,把澄城县城给让出来。
刘国能也没说什么,在他看来,十一个人和一个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十一个就十一个呗,反正也不可能干的过他手下三万大军。
这倒不是熊文灿比较喜欢用川军白杆兵,他其实得到过杨嗣昌的授意,尽量重用左良玉,问题左良玉手下没这猛人敢去几万贼寇中监军啊,他没了办法,只能用川军的人了。
就这样,刘国能接受了招抚。
熊文灿考虑了一阵,并没有命令他率军去进攻李自成,也没有让他率军去招抚李自成,反而让马祥麟率川军“陪”着他们去华阴招抚李万庆。
因为他知道,李自成是不大可能接受招抚的,如果让刘国能去招抚李自成,很有可能,刘国能会反被李自成给“招抚”了,重新成为反贼中的一员。
而且刘国能明显不是李自成的对手,如果让他去进攻李自成,也很有可能会逼的他投入李自成的怀抱。
这李万庆就不一样了,他们两几乎是秤不离砣,关系好的很,有刘国能这个榜样,再加上川军和卢象升的威胁,李万庆很有可能会像刘国能一样,接受朝廷的招抚。
这招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很多讲究,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抚,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招抚,招抚完了还要考虑怎么用人家,怎么防止人家再次反叛,这些,熊文灿都仔细钻研过,正好,这次派上用场了,而且,获得了一个开门红,一举招抚了贼寇刘国能部,如果不出意外贼寇李万庆部也会随着接受朝廷的招抚。
华阴离澄城也就百来里的样子,马祥麟率三万川军白杆兵催着贼寇刘国能部一路疾行,当天晚间便来到的离华阴不到十里的地界,由于天色已晚马祥麟并没有催刘国能继续前行,而是就地驻扎下来,第二天一早才动身赶往华阴。
这下,可把李万庆吓了一大跳,他的注意力都在东边潼关方向,北边澄城方向他压根就没派人警戒,因为那是他兄弟刘国能的地盘啊,他为什么要警戒。
结果,澄城偏偏就突然间冒出来五六万“官兵”,他怎能不吓得心惊胆颤,熊文灿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想给他来个惊喜呢,竟然没有让刘国能派人过来打招呼,就这么直接让马祥麟领军和刘国能一起过来了,吓得李万庆差点没立刻带手下主力骑兵弃城而逃。
开玩笑呢,东面有个卢阎王虎视眈眈,北面突然又冒出来五六万官兵,他怎么扛得住。
还好,刘国能很快便亲自打马来到北门外,让他丢下跟绳索来,说是进城有要事与他相商。
这要事换了别人来了,李万庆估计还得考虑一下,刘国能跟他那是什么关系,他毫不犹豫的便命人丢下绳索,将刘国能“迎”了上来。
刘国能一上来便把李自成臭骂了一顿,揭露这家伙利用他们两个消耗官兵实力的阴谋,随后又劝李万庆跟他一起接受朝廷的招抚,条件跟他是一样的,给个游击将军的职位,率军为朝廷作战,只是需要接受朝廷委派的上司监督。
李万庆一听李自成竟然玩的这把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降了呗,他连一个卢阎王都顶不住,北面还有朝廷的十万大军,李自成又靠不住了,他还能怎么办。
结果,熊文灿没耗一兵一卒,便招降了两路反贼,整个关中平原,就剩下李自成这个大贼酋了。
这李自成可没那么好对付,他刚宰了皇上的亲叔叔福王,将富甲天下的福王府劫掠一空,想让他归顺朝廷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付他,唯有用剿了。
熊文灿也不是光会招抚,兵书他还是研读过不少的,指挥打仗也不成问题,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随即下令。
命卢象升留下一万人驻守潼关,同时率天雄军进驻华阴,同守潼关华阴两城,进一步收紧东边的包围圈。
命留守黄龙的山西兵分出一万,进驻澄城,同守黄龙澄城两城,进一步收紧北边的包围圈。
命贺人龙率一万秦军进驻高陵,同守西安高陵两城,进一步收紧西边的包围圈,这样,反贼李自成部便被限制在华阴、澄城、高陵和蓝田之间方圆不到三百里的区域内,追剿难度降低了一倍还不止。
紧接着,他又命秦佐明率归降的刘国能部守渭南,命秦祚明率归降的李万庆部守临潼,防止李自成据城死守,同时将李自成陷于天罗地网当中。
安排好这一切,他才率领三万川军白杆兵和五万山西兵直扑骊山,因为据刘国能和李万庆交待,李自成这会儿就率大军驻扎在临潼南面的骊山北麓。
应该说杨嗣昌用熊文灿来执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剿贼计划还是选对人了,熊文灿剿抚结合的策略正是剿灭反贼的好办法,而且,他张网也很有一套,轻轻松松就布下天罗地网将李自成兜在网中。
可惜,他这“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计从根源上就是错误的,因为这个计划太耗钱了,崇祯为了支持这个计划不得不横征暴敛,加征剿饷和练饷,使得西北五省的老百姓生活更加难以维持,反而让反贼生存的土壤更加“肥沃”,想要彻底剿灭真的很难,就算剿灭了李自成和张献忠,保不住很快就会出现几个张自成和李献忠什么的。
总之,他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并不是剿灭反贼的良策,反而会使反贼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越剿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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