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铺出来,范宁便来到了位于飞虹桥旁的府宅,自从离开京城前往鲲州,范宁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这一晃就已经两年多了,第一天回来他没带钥匙,没有能进大门。
今天大门没有反锁,朱府的管家婆正带着二十几名仆妇清理府宅,她们一早便来了,这会儿已经快结束了。
其实京城也有专门做保洁的人,不过不是保洁公司,而是专业牙人,找到介绍保洁的牙人,他们会找到专门提供保洁的人,约定好时间、地点,那人便会带着十几名仆妇上门清扫宅子。
不光负责清扫的仆妇,花匠、马夫之类牙人都能找到,只要肯出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
当然,朱府有足够人手,仆妇、花匠、马夫都有,是不会让范宁请外面的人。
范宁让小厮牵马去侧院等候,他自己走进了大门,面前是一座高达一丈二,宽达两丈的照壁,这是从封丘县乡下淘来的,后来才是知道是宋初名匠郑延勋的大作,用三块花岗岩拼成的腊梅初绽图,光这块照壁就至少价值万贯,比范宁这座宅子也差不了多少。
绕过照壁,面前是一片树林,中间是一条一丈宽石板路,两边分别是三十株梅树和桃树,结满果子,中间有小路可以走进树林赏花果,两名花匠正在树林中修剪树枝。
透过中间的石板路,一眼便可以看见雄伟而不失精致的翠云楼,原本叫做勇烈楼,符合原主人杨家的口味,但范宁不喜欢,就用翠云石的名字给它命名为翠云楼。
那块号称京城第一石的翠云石便矗立在翠云楼前,京城由一群权贵组成的奇石社每年新春都会评选十大名石,从前年开始,范宁府上的翠云石便连续三年排名第一。
当然,这也和朱元甫有关,他也是奇石社成员,每年力荐翠云峰,使翠云峰能名至实归地成为京城第一石。
也是当今天子心肠比较宽容厚道,要是后来那个徽宗赵佶当政,早就勒令范宁进贡了,翠云峰哪里还会矗立在范宁府中。
不过范宁也不觉得奇怪,翠云峰是石痴周璘一生的挚爱,是他收藏的数千件奇石中的至宝,能在京城夺冠也不足为奇。
只可惜周璘的两个儿子更喜欢钱,而且不识货,在周璘去世十天后,便将周璘所收藏的数千块奇石以十万贯的价格打包卖给了朱元甫,这里面就包括翠云峰。
用朱元甫的话说,仅翠云峰运到京城来就不止十万贯,要知道,内城的一座十亩宅就要十万贯了,对那些拥有上百处宅子的权贵来说,用一座宅子换取这块京城第一石,绝对是合算的买卖。
不过朱佩是怎么说服祖父把翠云峰送给自己,现在依旧是一个迷,要知道为这块翠云峰,朱元甫足足缠了周璘十年,当翠云峰终于归朱元甫那天,他兴奋之极,喝得酩酊大醉。
范宁欣赏了片刻翠云峰,正准备去后院,这时,一名朱府的家丁急急慌慌跑进来,一眼看见范宁,顿时长松一口气,“谢天谢地,官人果然在这里?”
他连忙挥手高喊:“官人,我家老爷让我告诉,平江府来的大船已经到大相国寺码头了。”
虽然伙计没说清楚什么事情,但范宁却很清楚,他父母来了,朱佩和祖父朱元甫也来了。
范宁也顾不得现在能不能见朱佩,他连忙跑到侧院,看见坐在台阶上休息的小厮,立刻吩咐他道:“把马牵出来,去大相国寺码头!”
大相国寺码头就是奇石馆北面的汴河码头,距离范宁的府宅约五六里路,不算远。
不多时,范宁疾奔到了书苑街,这下可苦了跟随他的小厮,从来时的轻风细雨忽然变成了去时的暴风骤雨,他一路跟着猛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路过奇石馆,范宁翻身下马,向奇石馆快步走去,刚到门口便听见了母亲张三娘的声音。
“二郎,好像这店铺比上次来大多了!”
“大嫂,隔壁被我们买下来了,打通就是这个样子。”
“难怪这么宽了,对了,阿宁现在在哪里?”
“娘,我在这里!”
范宁快步走进房间,只见坐了店铺里一屋子人,除了父母和妹妹外,三叔一家也来了,另外还有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一个孩子,估计是四叔的妻儿。
前些天回乡,范宁听父亲提到了四叔,四叔在吃了一场官司后性格大变,开始浪子回头,深得朱元甫器重,现在出任朱氏钱铺大掌柜,主管除了京城以外的朱氏钱铺。
房间里除了自己家人外,朱家的人一个都没见,应该是朱元丰接回去了,毕竟是要准备成婚,一些规矩不得不遵循,这倒不是朱元丰不愿请范家人去朱府。
范宁进来和众人一一见面,张三娘拉着儿子给他介绍抱孩子的年轻少妇,“这是你四婶,也是吴江人,孩子叫范政,是你四叔的儿子,也是你的堂弟。”
范宁连忙给四婶王氏躬身行礼,“小侄给四婶请安!”
王氏虽然娘家条件不错,但也只是一个乡下地主,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路上她便听说丈夫这个侄子可是朝廷高官,不是一般人,她胀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使不得,我当不起这个礼!”
张三娘笑道:“你是长辈,有什么当不起的。”
她又对众人道:“既然阿宁来了,我们就走吧!”
说着,外面来了五辆牛车,却是明仁去找来的车,众人纷纷上车,准备前往范宁的府宅,这时,范铁舟走上前拍拍儿子肩膀笑道:“阿公阿婆年事已高,实在来不了,你阿婆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早点抱上重孙子。”
范宁知道祖母确实是身体不好,但祖父却很健朗,坐船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他心性一向比较冷漠,加上去年跟随二叔进京玩了一个月,不想来参加自己婚礼也很正常。
范宁笑了笑,“阿公阿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别的对他们都不重要。”
“说得对,他们长寿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福气了。”
范铁舟也上了一辆牛车,范宁却发现没有行李,他连忙问道:“二叔,他们的行李呢?”
范铁戈笑道:“行李都还在船上,东西太多了,我等会找几辆驴车把东西运来,你们先回去吧!阿仁,你也去,帮帮阿宁。”
“知道了!”
明仁和范宁坐上最后一辆牛车,牛车向城南驶去。
“明仁,那批货怎么处理的?”马车上范宁低声问道。
明仁探头看了看车夫,压低声音对范宁道:“那批货朱记钱铺都吃下来了,兑成银子,算这个数。”
明仁用手指比了一个六,意思是六十万两银子,他又道:“老爷子给了我三份取款凭据,朱佩说她那一份给你,叫你拿着。”
六万多两金砂,去掉各种杂质后已经不到六万两了,朱元甫给他们算六十万两银子,实际上是把金银差价算进去了,并没有赚他们的钱,官价虽然是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但因为黄金比较稀少,很难兑换到,朱元甫也考虑到这一点,把兑换价提高了一点。
明仁取出半块玉佩给范宁,“兑换的银子咱们哥三个平分,凭这个可以在平江府总店支取银子,你自己收好了。”
六十万的三成是十八万,明仁多给了两万。
范宁却没有接下,他笑了笑对明仁道:“你忘记我给你说的话了?要投资船场和码头,打造一支范家的远洋船队,这钱就算是我投的份子,另外朱佩三祖父打算给朱佩二十艘万石海船作为出嫁礼物!”
“我没听错吧!”明仁笑道:“送给孙女二十艘海船做出嫁礼物?”
“那就是给我的,找个理由而已,这二十艘大海船也是我投的份子。”
明仁想了想道:“就算打造船队也不需要把全部财产都投进去,有二十艘万石大船,你只需投一半钱就够了,算你三成份子,回头明礼在鲲州开矿,我来负责船场码头之事,这就算我们兄弟三个的事业了。”
明仁又取出另一只玉佩给范宁,低声道:“这里面有十万贯钱,你自己拿着,其他事情你就别管了。”
范宁正好囊中羞涩,他也不客气,收了下来。
他又对明仁道:“婚礼那天富相公要来,我会先给他打个招呼,你到时找到他说一说,采矿证批下来问题不大。”
明仁笑着摆摆手,“这种小事情就没必要找富相公了,朝廷矿山司我很熟悉,朝廷鼓励私人采矿,采矿证很好办,你就别管这件事了。”
“那随便你,实在办不了再来找我。”
其实还有些细节要谈,比如砂金成色、市场行情等等,主是有个车夫在前面赶车,这些话就不好多说。
明仁便岔开话题笑道:“没想到琥珀木还真值钱,我还发愁该怎么处理,结果我爹爹全要了,问题是这钱什么时候给我,还真不知道,我爹提都不提!”
“主要是店里用钱的地方比较多,朝廷管控了田黄石,二叔就想再买几座寿山石矿,又想去邓州买玉矿,帐上钱比较紧张,本来要给我三万贯的分红,最后只给了五千两,就别为难你爹爹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谁敢为难他啊!去年寄售的明珠和珊瑚钱都没给我,我不是一样认了?”
关键是明仁手上已经有了二十万两银子,他才能说得这么光棍,要是他手上没钱,不给他钱试试看?早就跳起来了,就算是他老子,也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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