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谁都没有准备的大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又结束了,孙悦骑着白马,一路上踏着被血染成暗红色的泥泞,漫无目的的溜达在这人间地狱之中,一时间也是心绪难平。
此战,宋军大胜了,耶律休哥逃跑的时候狼狈的跟一条狗似得,整个前军全军覆没,中军也折损了将近一半,四万多契丹人的人头被孙悦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一个京贯,用以震慑敌胆,看上去更像是个小山,还有点像游牧民族祭祀时用的敖包,冲天恶臭扑鼻。
至于孙悦自己,他也不知道这对他个人而言到底是赢还是输了,反正李继勋成了最大赢家,虽然他已经死了,被耶律休哥亲手一矛扎在了肺上,当场就挂了。
但是他这么一死,却还真死出来个千古忠名,就算孙悦再怎么苛刻,也得将他的身后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不但身上的爵位得以保留并传给了子孙,就连他的昭义军节度使,都有好多人提议传给他弟弟李继偓。
事后,昭义军上下凡是活着的人人升官发财,死了的也按照新军的标准厚赐厚赏,可他们谁也不领孙悦的情,都异口同声的说李继勋是孙悦给逼死的,这让他的威望弱了不少,那帮昭义军现在隐隐的已经有点不服他的意思了。
特么的这帮人也不想想是谁先屠的顺州城。
几天之后,孙春明也来信告诉他,朝廷已经决定由李继偓接任昭义军节度使了,因为这货本来也是都指挥使一级,因此倒也还算能勉强服众,孙春明还特意说明,这是自己的主意,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安抚住那些老将们,否则石守信等一干手里有两个兵的节度使非得闹出乱子不可。
对此,孙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本来是打算让杨业顶这个职位的。
不过那什么李继偓想分实权就不可能了,他将昭义军一分为二的拆开了,一半分给了杨业命他自行消化,同时上表请求朝廷封他为防御使,另一半则干脆扔给了曹璨和曹玮,自己就啥都不管了,以显示自己并不拦权,并因功上表请朝廷封曹玮为都指挥使。
这特么简直就是坐火箭的速度,比之当年的孙悦自己怕是也不遑多让了,当然肯定会有一定的难度,那就让曹彬头疼去就是了,也算是趁此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政治压力。
这是曹玮站出来当先锋,给他们曹家交换的利益补偿,聪明人一看就懂,倒也没哪个不开眼的站出来说他资历不足。
这期间,党进率领的七万多的大军终于姗姗来迟,汇到孙悦手上的时候他手里的兵马已经有二十五万了,足足五倍于耶律休哥,如果能趁此天赐良机打他娘的一仗,估摸着古北口此时都已经易主了。
然而因为宋军内部的一连串整顿,这天赐的良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走,兵少的耶律休哥自然是不敢再露头的,于是整个河-北居然难得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党进本来就有点难搞,名义上监军对主帅又有节制之权,加上孙悦在这搞的又好像一言堂一样,明显不合规矩,再加上李继勋这一档子事儿,瞅他自然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昭义军又面临拆分,还要架空他们的新节度使,孙悦哪还敢轻易的和耶律休哥再动手啊,攘外必先安内么。
党进的接风宴上,党进像一尊泥菩萨一样的冷冷坐在席上一言不发,孙悦敬他酒,他也干脆不喝,反倒是跟崔彦进一道,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嘀咕一些什么。
这让孙悦感觉很不爽,很没有面子,也有点下不来台,却也没有发作,回到自己的屋里,很是没有风度的砸了几个花瓶一类的东西。
结果他前脚砸完,后脚下人就禀报他,党进求见。
当党进进来之后,孙悦简直是一脸的懵逼,这货还拎了两条虎鞭,非得说要给孙悦补补身体,也不知从哪听说的孙悦肾虚。
啊呸!你丫才肾虚呢。
但是不管这礼物合不合适吧,好歹这态度还是很值得玩味的,与之前在众人面前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孙悦也只好亲自烹了茶招待。
“党监,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看的我有些不懂了呢?您上午的时候不是还跟崔帅……”
党进笑容满面,露出一丝皎洁笑道:“节帅有所不知了,我这次领来的七万人马中,并没有一个是崔大哥的旧部,您说我跟他十几年交情了,我能有今天也没少受他提携,这种时候我若再不装一装样子,他非得跟我翻脸不可,免不得还要有人骂我忘恩负义呢。”
孙悦闻言蹭就坐直了,一脸不敢置信地道:“七万大军中没有一个是崔彦进的旧部?怎么可能?崔彦进二十来年一路从禁军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就算是曹彬再精细,也绝分不出哪个是他旧部哪个不是他旧部了,况且他也不可能有时间这么做。”
党进嘿嘿笑道:“使相确实不清楚,毕竟他不是军人上来的,至于令尊相国大人就更不清楚了,不过巧了,我也是从禁军中熬出来的,我还是小兵出身呢,嘿嘿。”
孙悦下巴都快砸脚面了,整个人不自觉的就缓缓站了起来。
一直以来,党进给人的印象就是莽,就是彪,是号称李存孝第二的天下第一莽,起码论单挑能力的话别看现在已经五十多了,杨延昭却绝不敢跟他比划,而且据说不喜读书,若没人指挥的话打仗都不怎么会。
一直以来,党进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忠义,虽然笨是笨了点,但向来憨直的可爱,当年可是很得赵匡胤喜爱的,时时带在身边调教,虽说可能办不成什么大事吧,但不管让他干啥起码放心,大家也愿意提携他,施恩他,包括崔彦进,真没少帮他。
总的来说,这是个许褚似的人物。
然而现在看么……呵呵,人家啥背景没有,却能青史留名,混了个顶尖武将当当,怎么可能真是个莽夫。
“这么说,党监手下的这七万军,都是您自己的旧部了?”
“当然不可能,使相也不能让啊,也就三万多点,嘿嘿。”
“嘿嘿,嘿,党帅啊党帅,你还真是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啊,我明白了,你想跟我聊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