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小巷12月晴朗。
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六{17日},华生顿某神秘高档会所“两栖俱乐部”里,顾骜接受了一位熟悉贵客的邀请款待。
请客的人是索尼社长,盛田昭夫。
“两栖俱乐部”就是盛田昭夫用索尼的资源,在华生顿开的一家招待顶级政商人士的俱乐部。
顾骜是在为基辛格校对最终版书稿、以及跟下属舒尔霍夫沟通应对任天堂铺货战略的间隙,百忙之中抽空接受盛田昭夫请客吃喝漂的。
作为一个拼命想把自己打造成“融入美国高层文化”形象的曰本人,盛田昭夫连续两年的圣诞季,都是在华生顿度过的。
节前一周多的时间里,拜访华生顿三界“旋转门”人士的日程,排得极满。
因为一到平安夜,大伙儿都放假回去陪家人过节了,谁还跟你聊商务应酬。你只能挑节前的时候,密集拜访。
美国政界人士是很标榜家庭价值的,上至总统都不能免俗——当年肯尼迪这样的huā huā gōng zǐ,为了竞选总统,都得先去结个婚,表态一下自己的价值观。可见这种可笑的清教徒式纠结,有多么深重。
今年的圣诞季,对盛田昭夫来说,更是重中之重。
基辛格,是盛田昭夫摸到美国政界高层关系的枢纽纽带。
而节后基辛格就要从乔治敦华尔士外交学院退休了。
退休前的各种庆典,是密集结交曾经政界好友、知名校友的最好时机。
等将来基辛格去了商界、开咨询公司后,盛田昭夫完全可以想象,就算是基辛格自己想,也很难再有机会密集召集一大堆前政要一起聚会。
顾骜作为基辛格退休前带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博士生,自然也有非常重要的打前站价值。所以当然要好酒好菜好美女招待得舒舒服服的,从顾骜这儿探探口风。
幸亏顾骜非常自律,一直表示自己的审美,对于白人少女这种庸脂俗粉不感兴趣,审美不合,才勉强把吃喝手下,保健方面么只是手足上占点便宜,并不真的入港。
而对方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了,一样力不从心。顾骜只动手不入港,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能说说节后贵校的官方会务日程安排么?欢送基老退休的校友会,什么时候召开?你能弄到多少邀请函?基老在节前,有没有跟原先政界老友聚会的打算?”
盛田昭夫刚刚爽过,说话都有点力不从心,实在是上了年纪。
“两栖俱乐部”包厢里的女人,当然都是经过保密调教的,不会把盛田昭夫跟任何人的对话,外泄出去。
顾骜假装被洋妞伺候得挺舒服,实则脑子清醒得很,故作颓废地泄密:
“欢送校友会定在1月15日。已经有不少在政界步入高层的要人会回来捧场,比如,阿肯色州的比尔州长。他是68级华尔士外交学院、国际关系专业本科的,也在受邀之列。
还有四个州长、两个部长、六个前部长捧场。我可以为你们索尼系,弄到5份邀请函,夫人不算,可以随便带女伴。”
盛田昭夫非常满意顾骜的回答。
盛田昭夫当然也可以直接去问基辛格本人,打听这些消息,但毕竟基辛格的人情值钱嘛。善于社交控的人精,都是很懂“能托学生人情就办好的事情,绝对不要托老师”这条颠扑不破的铁律的。
能用款待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人情。
“谢了,顾桑,为我们一贯的合作愉快,再干一杯。每次跟你喝酒,都让我想起四年前,你代表中信信托、招待我和松下幸之助前辈时的那场酒席。”盛田昭夫举起酒杯,不无感慨地说。
顾骜随性地陪了一小杯,然后自然而然接过话题:“盛田社长,也怪我前两个月精力都牵扯在温哥华房地产的生意上了,天鲲与贵司的某些合作,我没有亲自深入跟。
前几天,舒尔霍夫跟我反馈了一些情况,似乎贵司提供的技术支持合作,问题很大呐,为我们天鲲惹了不小麻烦——说句难听的,你这是在拿天鲲的消费者当小白鼠。”
盛田昭夫闻言,非常诚恳地换了一个姿态:“此话怎讲?我怎么没听说。目前我们索尼需要给天鲲技术支持的,无非就是游戏机软驱和软盘,难道是这方面出了什么瑕疵?”
“还能有什么。”顾骜说着,装出一副酒色过度的推心置腹无力样,从随身包里一抽,把前天舒尔霍夫发给他的几份传真,摆在了桌面上。
包厢里原先灯光昏暗,盛田昭夫让人开灯,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顾骜趁着盛田昭夫在阅读,一边给他提纲挈领讲解:“目前市场反馈,play-box的软驱机型,软盘故障率比卡带机型的卡带,足足要高出很多。
我们的游戏机上市算它半年,游戏卡带几乎还没有接到过消费者的损坏退换投诉。而游戏软盘的损坏,从11月初开始就陆续出现了,这个月比例更高。我算了一下,大约4%的游戏软盘,在使用仅仅半年就出现了大规模坏道、无法读取。
这个换新率是很惊人的,我们目前销量最好的游戏,是《未来战士》,全球累计卖出260多万份,几乎是所有买了机器的消费者,都人手一盘买了这款游戏。可是,我们已经回收了2万份损坏软盘。
目前天鲲的暂时处理方法是,告知经销商们,凡是遇到发票和正版包装标贴齐全的坏道游戏软盘,可以直接换新,损失由发行方承担。目前天鲲为《未来战士》承担的增发替换损失,就有30万美元,其他游戏加起来还有50万。”
磁盘类存储介质,比固态的芯片存储器更容易坏、寿命低,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后世如果是90年代初经常用电脑的人,也会知道那时候的软驱是比较伤盘的。高频使用的环境,别说半年4%的损坏率了,就是10%几、20%都有可能。4%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当然,这个损坏率也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首先是后世国内电脑使用的软驱本身不好,太吃盘。而索尼的原装做工明显好很多,对盘的损耗也就小。
另一方面,游戏机的工况环境比电脑要单一很多。电脑是要多任务处理的,使用环境复杂,还动不动死机重启,硬件寿命烧得快。
而游戏机是专门优化过的,不会同时处理多任务,也不存在兼容性问题,光这一项,就能优化掉一大半的损坏概率。
再加上索尼公司为了防盗版,生产的这批软盘是特制的“只读”模式,锁死了写入功能,又让软盘的损坏率降低了数倍。
如此一来,顾骜看到的才是“软驱版游戏机,卡带半年损坏率4%”,而不是再多好几倍。
但消费者不会认你的困难,他们只知道有质量问题就得解决,哪怕是4%,顾骜也要和索尼诚恳讨论、一起攻克。
盛田昭夫正好在有求于顾骜、要跟华生顿各界高层人士进一步打好关系的时候,顾骜这样提出技术合作方面的麻烦,盛田昭夫当然只能拍胸脯解决。
“这80万美元的损失,当然由我们索尼承担,后续我们会额外供货价值80万美元的空白软盘,不向贵公司收费,作为返修超耗。”盛田昭夫当场表态。
80万美元,对盛田而言着实是小钱。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很小心地劝顾骜宽心:“顾,这事儿会处理好的,你不用对品牌口碑过于担心——雅达利当年就算用卡带机,质量也不见得多好。
如今的高端电子产品就是如此娇贵的,损坏了也很有可能是消费者使用不当。比如那些搞电脑的,因为偶然断电,或者电压极度不稳,把机器烧了都是正常的。电脑厂家如果鉴定电源后可以确认是供电质量问题,连保修都能豁免,消费者也只会怪自己没保护好。”
盛田昭夫这么说,虽然是为了开脱责任,但话也不算错。
因为80年代的高端电子产品消费者,对产品“烧坏”的容忍度确实非常高。
比如85年,国内清华大学开始引进小型计算机,那就得专门为电脑弄恒温恒湿机房,还要配高标准的稳压电源、蓄电池组备用电源,做到ups级别的投切……
大家都觉得这是应该的,电脑多金贵的东西啊,你使用环境不好导致损坏,当然只能自责了。
全世界的电脑都这样,你没得挑。
游戏机固然运行工况单一些,但也是有这方面豁免的。只要厂家服务态度好,软盘坏了,确认不是使用不当就肯给你换,横向对比已经算是最良心的厂家了。
消费者是不会因为容易坏盘就抛弃这个品牌,或者粉转黑的。
顾骜一开始把问题想得严重了,更多是因为他印象里,后世的消费者对电子产品质量要求要高得多。
在后人眼里电脑也不金贵,暴力强关重启断电,都是常有的。即使这样暴力操作,大家对产品稳定性的要求和容忍度依然苛刻。
不过,顾骜显然对自己的品牌有更严格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