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淩做完全部拍摄前的準备工作后,一看时间还才九点,但也等不得了,带着摄影师和萧穗等人,就去了外滩十六浦码头等候。
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外面则有维护秩序的保安隔开,不让普通人围观,隔着百米之外,进去就得先验明证件和身份。
徐淩等人刚踏上码头,就看到一群同行或者半同行已经在那儿了。
“呦,这不是徐厂长么,来这么早,等着拍领导们上船么。”
“彼此彼此,汪社长你不也一样。”
徐淩跟新华沪江分社的领导寒暄了一阵。
这时,一旁又有一个文学宣传口的干部,看到了跟在徐淩身后的萧穗,连忙热情地走过来握手:
“呦,穗子,我当你太忙,没空回沪江呢你上半年都在香江吧。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帮你报了。”
“张注席太客气了,我也是刚好赶趟有点事儿回来,看看家里长辈。”萧穗客气地回应。
原来跟她搭话的,是本市作协的领导。
大伙儿聊了几句,汪社长就注意到了一点异常。
徐淩平时是不穿西装的,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把他那套香江买回来的金利来穿上。
但只要是需要穿金利来的重要场合,徐淩一贯都是把西服扣子扣好、穿得一板一眼很得体。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只把衬衫扣好、与领带一起塞进裤腰皮带,却把外衣昌在那儿。
西装外套敞着不扣,按照后世的审美,当然比拘谨的全部扣好更显洒脱,但却不符合86年的社会习惯。
86年的中国人,穿西装的审美在几十年后的人看来,那一个个都像是乡镇企业家的风格。
汪社长和张注席扫了几眼之后,立刻注意到徐淩的金利来皮带上,左腰靠前的位置,别了一个细长的皮兜,不像是装钱的腰包。
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但看着就有一股神秘的大气。
大家都是圈子里的人,一眼就知道徐淩今天这穿衣做派,是想凸显这个不知名的新玩意儿了,否则怎么会把西服敞得那么开呢。
偏偏汪社长和张注席又不想显得自己没见识,不认得,便硬生生憋着,偏偏不问。
徐淩热心地来回踱步,多管閑事了好几趟,转身的时候动作也很迅猛,把西服的下摆都甩得比裤子皮带还高了,唯恐别人无法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看清楚他腰上挎了东西。
幸好,接待外国要人的现场,总是不缺临时冒出来的意外需求,所以他很快就逮住了一个机会。
大约九点半刚过,一个市里某办分管外事接待的中层干部,急吼吼跑过来,在徐淩这堆提供配套服务的人堆里转了一下,随口问道:“你们见到文工团的老赵了么?真是掉链子。”
萧穗抬眼一看,倒也认得此人。因为这人是包丞丞手下的,而包丞丞也算是顾骜的故交,所以他的几个骨干手下,萧穗也都认识。
徐淩倒是很积极:“姚主任,怎么了?急着联繫老赵的话,用我的电话好了。我记得他号码,我帮你拨。”
那个被呼作姚主任的也不客气,看徐淩主动拨通了号码,直接对着话筒吼了一顿,把事情交代清楚后,挂断,这才跟徐淩一伙攀谈。
“嗨,那些布列塔尼亚人真是计较,咱接待了那么多外宾了,也没听说过宴会用的钢琴要会前再调一遍的。还说咱这边提供的钢琴太差了,他们带来的调音师没见过这么烂的,不会弄。真是岂有此理!”
徐淩顿时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附和道:“嘿,那些布列塔尼亚人那么挑,怎么不自己带钢琴来,不就是咱平时西餐宴会时看到都有人弹琴助兴的那种么,装什么大尾巴狼。”
萧穗在旁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徐叔,钢琴搬过了就要重新调音,我估计是因为这个,才没法跟其他乐队乐器一样、用漂洋过海自带的吧,所以要到港后本地借。”
术业有专攻,徐淩是搞电影的,不太懂乐器,也就不说话了。
倒是那个市里负责接待準备工作的姚主任听了,连声附和:“这位是萧作家吧,到底好见识。布列塔尼亚人就是这么说的,咱才提前一天借了文工团最好的一架钢琴给他们,结果他们还是嫌差,说要咱的人负责调。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说船太小,游艇停在那儿也会被江面的风浪颠簸,所以演出前要再重新微调一遍,真是事儿多。我跟文工团老赵认识也好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他们演出有那么讲究。对了,萧作家,你怎么懂这么多,到底是书香门第,记得你也是文工团出身吧。”
萧穗很低调:“惭愧,我也是这几年閑着没事的时候,自己学着玩玩,调节一下情绪。姚主任,早说你们需要钢琴的话,何必跟我客气呢,我家还放了台奥地利进口的三角呢。”
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了几秒。
呵呵,奥地利进口的三角。
这才叫被动装逼,从不显摆。
这种没朋友的话,实在是不好接,姚主任只能打住了,这才回想起刚才他拿了徐淩的大哥大打电话找人、手机至今还捏在自己手上没还给徐淩呢。
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把大哥大塞还给徐淩,还一脸诚恳地羡慕:“徐厂长,这就是今天刚开卖的大哥大吧?
听说人m广场那边看热闹的都排老远了,没想到还是你手快,一大早先去抢了一台。幸好有你,不然我再去找电话通知,等老赵回话,还不知道耽误多少事儿呢。”
姚主任这么说的时候,旁边的汪社长张注席等人,才刚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经反射弧很长地感慨:
“这就是大哥大了……姚主任,你刚才这话就差了,这不是有空没空的事儿,关键是得单位有钱,这东西好几万了吧,要不是徐厂长他们效益好,去年做《终结者》翻译截留了那么多分成,其他单位哪买得起!我看宝钢的秦厂长也买不起。”
徐淩听了,内心虽然也跟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却也有了几分酸梅汤的尴尬,总觉得一个逼没有一路装到底,如骨鲠在喉不痛快。
好端端的节奏,都被萧穗的一问一答打断了。
果然是处心积虑想显摆的,不如恬静淡泊的。
人家萧穗压根儿没想显摆自己懂行、有钱,却很自然而然一句话就把热点抢过去了。
当下徐淩假意谦虚:“我也没了解过这个具体要几万,好像是七八万吧,唉,工作需要。”
“徐叔这是全国漫游的,16万。”萧穗不经意地解释了一句。
在场众人好悬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龟龟,这是三辆桑塔纳的钱了,还是把所有隐性费用都算上了。
而听萧穗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台大哥大肯定是顾骜直接拿来送人的。
“老徐,还是你人情广呐,顾老闆出手就是大方,还想着你。”
跟萧穗同单位的张注席想到这一点后,忍不住问:“小萧,那怎么没看你带大哥大呢?”
徐淩都有了的东西,萧穗肯定是有的,这都不用问。
“见笑了,是我嫌太重,不带保镖的日子我都不想背。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能跟男生比。我看小顾也都是让秘书拎的。”萧穗谦逊委婉地说。
太重了……
所有人感到一阵窒息。
要是给咱一台,别说两三斤了,就是二三十斤,扛也得扛出去显摆显摆呀!
一百斤的大米哥扛不动,一百斤的大哥大哥拎起来就飞奔啊!
这种没朋友的话题,实在是聊不下去,也就冷场。
恰好这时候文工团的老赵带着钢琴调音师来了,姚主任连忙找借口去忙正事儿,走开了。
宴会钢琴是一会儿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用到的,10点半开幕讲话、致答谢词的时候并不需要,所以时间还来得及。工作人员带着调音师钻上游艇,里面一边在干活,外面已经开始讲话了。
……
萧穗跟着观礼了布列塔尼亚人和京城来的、市里的领导等人致辞,
时间临近正午,她也跟着其他媒体rénliú一起登上了王室游艇。
答谢宴是冷餐会的形式,也就是那种自助的鸡尾酒会。所以可以招待的人数比较多,足足有两三百人上船。
86年的国内,吃过西式自助餐的人都还不多,这种西式鸡尾酒冷餐会就更稀罕了。所以一开始,徐淩、张注席、汪社长等跟萧穗同行的人,都觉得挺新鲜。
不过稍微吃了一会儿之后,除了萧穗之外的其他媒体人,就开始在心里嘀咕起来了。
“就是香肠和气泡酒?还有点儿炸鱼排就把人打发了?这也太寒酸了。”
这可不是什么艺术加工和污衊,而是那些历史上86年在沪江参加过冷餐会的人亲口回忆的,是史实。
没办法,谁让布列塔尼亚人天生就是吃辣鸡食品的呢,他们的菜谱就那几样了,连国宾答谢宴都是这样。
只可惜,如今的徐淩等人,还不知道西餐和西餐之间的区别,只当所有西方国家的餐饮都叫西餐。
相比之下,倒是萧穗显得很淡定,始终没有任何意外感。
哪怕刚开吃的时候,其他人虽然最终也会暗暗嘀咕菜色寒酸,可至少前三五口香肠和炸鱼排吃得还是挺香的,得等确认真的没有新菜花色变化,才开始吐槽。
而萧穗是从第一口开始,就懒得碰,始终只端了一杯气泡酒非常优雅。
这一眼就看得出高下立判,是个经常参加王室宴会的角色。
她还善意地低声给同行之人解说,免得对方太过意外:“布列塔尼亚人吃的就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好吃的那是法餐和意餐。
在西方有一个笑话嘛,叫做美国人的历史,布列塔尼亚人的菜谱。”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呀,那个笑话说完了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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