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和王富两人瞎聊着,专线大巴很快驶上了高速。
从萧县国际机场出来,如今有两条高速。
一条往西去钱塘市区,另一条是后来规划的,直接往北通往桐县。每一条支线,都特地造了一座斜拉索大桥过钱塘江。
加上秀州这地方,虽然地处江南水乡,却毕竟是太湖平原的边缘,还有些山区{否则秦山核电站也不会造在这儿}。所以这两条高速公路的修建标准非常高,部分路段为了平缓,还特地做了高架。
按照90年代初的基建物价水平,一公里高架可能要1500万人民币造价,而地面高速公路只要400多万。换做穷一点的地区,可能就宁可让高速公路稍微多打一点拐、降低坡度了,不会这么捨得下本地直接高架取直。
这种基建水平,放到后世也就是基本操作,不过在1991年初的钱塘,却让京城来客都略微感慨了一下。
“这几年南方发展真是好啊,看看这桥,没几千万造不下来吧。还是要靠市场驱动,才有活力。”搞产线管理出身的王东,忍不住就歎息,
“唉,想想我们厂子,万réndà厂,每个员工每月粮价补贴4元、肉蛋物价补贴15元,厂子愣是发不出来,一共22万每个月,还要问京城财政打报告哭穷求拉扯,跟这些南方人的比比,真是心酸呐。”
国内的计划价体系,会一直维持到1993年,94年才全面取消{因为没有了票证,所以94年也顺势正式取消了外汇券,从此所有人民币都是一种了。在有票证的时代,外汇券人民币的购买力是高于普通人民币的,因为外汇券买东西可以直接买,不用任何票证}
所以从90年到93年,吃公门饭的单位工资不好随便涨,而物价控制又在减弱,因此各单位基本上都要发物价补贴。这个时期看起来京城工人的平均工资也就两百来块,但实际上加上各种补贴,很多都有三四百。
当然穷得发不出的单位不算。
上述假设都是建立在你单位效益好、钱多,只是缺乏巧立名目发钱借口的前提下的。
如果是要诱使京城端铁饭碗的人南下淘金,那这行情至少得开800块以上的月薪才有戏,这还是针对普通工人。如果是有点技术有点绝活的,少了1500人家根本不会看,毕竟铁饭碗的安全感在时人眼中依然非常的强。
不过特区也不是没有从事低工资工作的人,那些一个月三百块还抢着乾的基础工种也不少,但都是农民工,是本来就没什么牺牲、不如来碰碰运气的。上述800/1500这种价位,针对的是放弃大城市体制内身份这个牺牲。
……
一路上,高速,高架,斜拉桥,还有道路两旁的小洋楼,值得感慨的点还有不少。
甚至沪钱高速也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年建成通车,桐县城南的新开发区,就直接贴着高速选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沪钱高速在建造规划的时候,特意贴近了开发区。
历史上,沪江到钱塘的高速,分了两段建造。毕竟跨省的工程,都需要每个地方承担自己本地的费用。
东边的沪江人有钱,即使没有人改变历史,从闽行到松江的那一段,连同闽行进市区的沪闽路,1990年也就通车了。
而西边吴越省内这段,因为吴越相对穷一些嘛,拖了三四年预算,历史上要94年才拨够钱造。如今,因为新开发区的规划,上面勒紧裤腰带也要优先建设这一块,也不知从其他什么地方挤了3个亿基建资金,把这百余公里的高速全线修了。
因此王东、王富这次来,看到的才是从钱塘到沪江,全线高标准通车。
快到桐县的时候,车上还有一个嚮导,非常自豪地给大伙儿介绍:“从咱开发区往北,还有一条高速,也是去年刚修完的,去姑苏的太苍港保税区。
本来江南省那边还不想便宜了咱,不愿意让咱秀州的开发区白用他们的保税港绿色进口通道,太苍港出来的高速,只想修到鲲山、吴江。还是咱吴越交通部门特事特办,给了隔壁省5000万,算是援助,把吴江到王江泾省界的这15公里修了。大家要有信心,顾总要弄的项目,协调到的资源肯定是够的,跟着顾总干,肯定有前途。”
车上那些拿着邀请函来的工程师、产线管理人员,听了纷纷侧目。
这年头,跨省掏腰包、给隔壁省5000万帮修高速只求方便用保税港,还是非常罕见,非常大气的。
这事儿么,也不能说隔壁江南省不地道,因为人家钱也要花在刀刃上。新保税港出来的高速公路,修到姑苏本市也就够用了。后来从吴江到王江泾省界的这15公里,人家确实暂时用不上,让急于改善进出口环境的秀州人掏钱,也是正常操作。
王东是搞管理的,看了这环境,就忍不住跟王富商量:“顾爷这么捨得下本,我看就算是从京城挖普通的电子管厂工人、产线技术员,那都至少几千块的工资了吧?
我们单位原先也有些南下去特区讨生活的同事,我一直有联繫,技术员基本上都是一千多。你真有独门绝活儿的,私人老闆一个月两三千都肯给。顾爷要拉人,应该不会低于这个价吧?他这个开发区,可是几个亿的基建投资、几千万的捐给邻省的钱都砸下去了。”
“钱倒是次要的,要是大家都低,也不会为你一个人开多大价。大家都高的话,你不争也不会太亏待你。”王富很恬淡地说,一副不争的样子,
“我倒是更关心工作环境,不知道这边到底是真的沉下心来做长线研究,还是就求短平快能工厂用上的。在研究所的日子,虽然闷,但方向都是长远的方向,这点就比资本家好。”
说着说着,一行人就被嚮导带进了开发区中心的一幢十几层的办公楼,送到休息室里分别等候考察安排。
外面人来人往,非常忙碌,似乎有数以百计的人来面试,都是西装革履很西化很职业化的装束。
眼下穿西装还没有成为乡镇企业家的特徵,所以也不会土,只是让人觉得精神。
“看样子竞争很激烈啊,他们也不知道给多少单位发了邀请函。我还当他们是指着几家人浮于事的重点国企,帮忙解决结构性困难呢。”王东看了一下情况,就忍不住低声吐槽,底气也没刚来的时候那么足了。
飞机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求着某些头部国企,介绍贤才来落地液晶面板公司的工厂化技术问题,他想的还是拿到什么条件后、能够说服那些在京城待惯了的老炮儿放弃铁饭碗南下。
现在看来,合着人家备胎多着呢。
他们来的飞机是临近中午的航班,午餐是飞机上吃的,辗转到了开发区等候了个把小时,就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眼看还没排到谈判时间,有女接待人员过来,殷切地说:
“你们是京城电子管厂等几家单位来考察的吧?非常抱歉今天人力资源比较忙,有点扎堆,方便的话能请你们先去食堂用餐吗?一会儿五点半肯定轮到你们。”
90年代初国企和院所办事节奏本来就慢,大家也不觉得闲着有什么不好,所以完全不会因为等候而生气,有饭就先吃呗。
王富、王东和其他一群差不多来路的京城国企、院所骨干,就跟着去了汉乐液晶的食堂。
进去的时候,接待人员给了他们几张卡片,可以按照盘子的颜色自己自助拿菜,最后用对应卡片结账,就跟后世常见的熊猫快餐之类差不多。
王东接受力比较强,看了看手上一共有两张橙色两张绿色一张蓝色的卡,就按照餐具的颜色,拿了两个橙碗的荤菜两个绿碗的素材还有蓝碗的汤。
他拿的荤菜是一整个的红烧猪脚,还有一道蜜汁叉烧,也不嫌两份大肉太腻。
不过还有不少在这儿呆久了的白领员工,更倾向于拿韭黄炒肉之类荤素搭配,或者葱焖鲳鱼这样不太腻的菜。
“大荤跟半荤都是一张卡片,谁吃半荤呢,那不亏了嘛。”王东在内心如是自我暗示,为自己的“同等价钱只拿大荤”行径辩护,不过他潜意识里还是意识到,这儿的员工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说不定人家就是吃肉吃腻了。
刚吃完饭,他们就听到隔壁桌那几个上午同机的京城来客,似乎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在那儿攀谈:
“诶,听说了没,排在我们前面接洽的单位,好像是沪江光电和沪江仪电,本来按时间应该已经谈完了。但是秀州这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好,沪江人愿意来乾的太多了,今天来的都是那两家的劳资科干部,在顾骜的人那儿求爷告奶想纳投名状呢。”
王东一听就有点紧迫感,沪江这几家同行,可一贯是京城电子管厂的老对手。
顾爷的生意,备胎果然是很多呀,随便撒一个英雄帖,给报销机票和考察费用,让人过来看一圈,就有无数愿意“优化国企包袱”的人来投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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