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毕竟不是汉人,很难感受到国将破家将亡的燃眉之急,他接下武林盟主之位的理由十分单纯,只为了借用群雄的力量,阻止六大派和明教爆发无意义的流血冲突——这已经是他行走江湖有所长进的结果,如果是那位仍未在无量剑派挨过揍的大理世子,可能会更加‘天真无邪’。
遗憾的是,江湖人普遍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嚷嚷、混迹赌场、夜宿青楼的草莽,大部分人都跟不上段誉纯善的思想境界,只认为书生盟主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纷纷选择在郭靖夫妇手下守襄阳。
但还是有将近三百人选择跟随段誉前往光明顶,有人是因为思想境界跟上了,有人是因为佩服段誉的大局观和安排,有人是因为往日与大理段家有交情,有人是因为仰慕林平之傲视群雄的风姿……规模是小了点,跟小学生秋游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支有一定战斗力的武装队伍了。
段誉倒是想兵贵神速,然而义军成员武学水平良莠不齐,相当一部分从未修炼过内功,就算他这个最拖后腿的盟主厚着脸皮让林平之扛着走,实际行军速度还是不怎么样,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足够林平之一个人在陆家庄和光明顶折返跑若干次了。
在赶路途中的某一天,义军在大道旁休息之时,偶遇一名路过的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得知一件刚发生的江湖大事——【萧峰血战聚贤庄】
“唉,你杀我我杀你的,何苦来由?”聚贤庄事件原本死的人大概几十个,但在以讹传讹之下,传到这支义军之时都变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死伤过百’了,引起段誉潜藏在血脉中的向佛之心。
一灯大师皈依佛门,不代表他的弟子朱子柳也信佛,闻言当即发话扼杀这苗头:“世子爷这一支义军,不就是为此而动吗?”
段誉缓过神来,双眼多了几分灵动的神采,“可惜,也只能阻止六大派和明教的纷争,其他地方又该怎么办?”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朱子柳连忙借用故人之语。
沉吟良久,段誉终于从消极的避世情绪中脱出,拱手鞠躬道:“……说得也是,段誉受教了。”
朱子柳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将段誉忽悠住了,要是段誉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家为僧,他都不知道如何向镇南王交代,大理段氏笃信佛教真心坑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待两人谈完后,林平之才提出自己的问题,“朱先生,江湖平均每年举办几次英雄大会……?”
怎么这边大胜关刚摆了一次英雄大会,那边聚贤庄又摆一次英雄宴,含金量也太低了。
朱子柳摇头失笑,解释道:“那算什么英雄宴,聚贤庄我也去过,聚集个几百人就顶天了,而且薛慕华所邀请者,多为欺世盗名之徒,不乏江湖中恶名昭著者,有何资格称之为‘英雄’?”
“……就像慕容复之流?”林平之轻笑道。
朱子柳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更开心了,“对对,就像慕容复之流。”
为什么黑慕容复?因为他做人做事不地道呗。
别人参加英雄大会,要不跟随郭靖守襄阳,要不跟随段誉去光明顶,要不离开前放话一声号召天南地北都立刻赶来帮忙,哪有像慕容复这样当不了武林盟主就场面话都不说一句,拍拍屁股走人的?
不过,也不算“见面不如闻名”就是了,慕容复在江湖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单纯只是祖先创下的神功《斗转星移》的名声,再加上倚势凌人收编江南地区的小帮派形成的威名,甚至可以说比邀月怜星管辖下的移花宫还不堪,移花宫单纯是不准外人进去,可没有四处逼着人低头当小弟。
“对了,如果聚贤庄的人都是欺世盗名之徒,那果然萧峰是无辜的吧?”恢复精神的段誉凑过头来,掺和进话题,“……我就说嘛,我在无锡城里偶然碰见他一次,看着他不像是坏人。”
朱子柳无奈道:“世子爷,知人口面不知心,仅仅是见过一面,聊过几句话,哪能轻易断言?”
“别说只是见过一面,段兄弟,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看我以前杀过多少人?”林平之看着不识人心险恶的段誉,仿佛看见当年轻信岳不群拜入华山派的自己,不由举了个最为有冲击力的例子。
“这……!”段誉和林平之在旅途上没有遭遇横祸,林平之从未在他面前杀过人,但在日常的闲聊中,他早就知道林平之的作风如何。
“不过,就凭萧峰敢为了一个女人勇闯龙潭虎穴求医,我个人也倾向此前的一连串谋杀案与他无关,”林平之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只不过,他是契丹人这点,就足够成为其他人杀他立威的堂而皇之的理由了。”
牵扯到民族问题,朱子柳面上的儒雅笑容也无法维持下去,轻声问道:“……听世子爷说,林少侠您也不是汉人?”
“准确来说,我连自己应该算入哪族人都不知道。”林平之没有刻意控制声音,他并不介意让坐在附近休息的群雄知晓这件事。
林平之不是萧峰,如果有人以出身问题谋害他,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朱子柳不再言语,
三个非汉人在一群汉人的簇拥下,事不关己地讨论另一个正在因出身问题而遭受迫害的非汉人的事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林大哥!”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段誉忽然叫道,“我不知道你之前杀过多少人,但我知道你绝对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这点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平之没有答话,只是取过古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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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雄大会上战胜蒙古国师,却将盟主之位拱手送给大理镇南王世子?这到底是……”戴着木制面具的锦袍女子出现在大胜关陆家庄屋顶,庄内仍逗留着数百江湖人士,却无一人察觉她的到来。
“……原来已经跟随盟主率领的义军往光明顶的路上赶了吗?”从庄内人士的交谈中窃听到自己需要的信息,锦袍女子施展绝顶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
半晌后,屋顶上再出现一名戴着狰狞的铜制面具的白袍人。
“怜星……难道说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