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张浩才明白一个道理,十八岁的青春是人生最美的时光。
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少年时。
如果额头上终将刻上皱纹,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皱纹刻在心里。
董东东终究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张浩和他的家长演了一出大棒加红枣的好戏以后,这可怜的娃就傻笑着回到了集体当中。
军训第一天,张浩就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就收服了全班68名新生。
第二天上午,教官们在七点钟准时赶到了学校,当学生们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他们要对操场上的设施和安全环境进行提前检查。
这些任务本来不需要他们去做,但他们还是毫不怨言的做了。用军哥的话来说,这是身为教官的责任!
上午新生准时到操场集合,教官们带着队伍进行集体热身运动。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张浩在内圈里缓缓的跟着队伍,他甚至有时间偷偷懒,轻快的跳上几下。
以前在新兵连的时候,他就特别羡慕班长们能够在队伍边上自由的跑动,标准400米的跑道内圈和外圈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片刻之后,部队热身结束,张浩喊道:“全体都有,军姿训练,二十分钟,立——正!”
学生们纷纷露出不同的神色,有人高兴、有人紧张、有人茫然……队伍看上去七歪八扭的。
张浩转了一圈,不得不提醒道:“注意挺胸抬头,那个宛钰,两腿并拢,脚尖打开六十度!”
宛钰忍不住低头看向脚下,还不等他她调整好,张浩就跑到了她的面前,用那44号的大脚丫子踢开了她的双脚。
“六十度,懂吗?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报告,教官,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挺胸抬头,知道动作要领吗?”他走到宛钰的身后,抬脚轻轻的踹了一下她的后膝窝,对方双腿一软就打了个踉跄。
“教官,你踢我干嘛?”宛钰就像是头发疯的雌虎,扭头就瞪了张浩两眼。
“你看看雷震,再看看你,想不明白就去跑两圈!”
雷震很胖,站军姿的时候鼓起的胸脯根本就看不见脚面。
宛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雷震,精致的琼鼻立刻“呼哧呼哧”的喘了起来,这是被气得!
“报告,教官,我要去跑步!”
“去吧,去吧,”张浩十分欣慰的冲她挥了挥手,见对方跑出队伍,还不忘提醒道:“记得一分钟内跑回来!”
远处渐行渐远的宛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二十分钟以后,饱受摧残的祖国花朵们终于等到了“停止训练”的命令。
张浩笑着问道:“现在,你们感觉军训怎么样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见他出糗,队伍中的宛钰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得意的目光。
“你们要是不说,那咱们就继续训练吧。”
“报告!”
“说,”张浩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扭头看向了举手的学生。
“教官,我感觉很累,出了一身汗,身体有些难受。”
“哦……,还有谁?”
“报告,教官,我感觉军训很不自由,管的太多太严格了。”
“对,教官,我又累有渴,还很热……。”
“教官,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发表着意见,不一会儿队伍就变得混乱起来。
张浩笑着压了压双手,大声说道:“你们都很累,都想休息,是吗?”
“是!”
有学生大声应和着,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已经想到了休息的安逸时光。还有一部分学生见情况不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张浩的反应。
“今天我教你们一句话,团结不是用来唱得,而且部队不会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还不等学生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张浩就下令道:“全体都有,立正!”
“你们随意跑,我抓最后十个人。向右转,跑步走!”
六班的小菜鸟们像是疯了一样冲了出去,稍微反应慢一点的就落在了队伍后面。
操场上训练的学生们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身影不禁一阵发呆,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教官冷峻的面孔和相同的惩罚了。
还不等六班跑回来,就有几个班跟在了队伍后面,长长的队伍像是放羊一样稀稀拉拉的占据了半边操场,让张浩忍不住一阵想笑。
很快,六班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眼看着人差不多了,张浩就在队尾划上了终点线。
最后十个学生被他顺利的拦下,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一分钟以内跑回来,我抓最后三个,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前进!”
他挥着胳膊送走了受罚的学生,又走到队伍前面,说道:“看见他们了吗?你们也不能闲着!”
“全体都有,听我口令,趴下!”
他没有按照部队的教学法来进行训练,第一,他并不是很懂,对于军训涉及到的队列基础训练,他大多是跟着班长现学现卖偷师来的。第二,学生们根本就听不懂专业军事用语,哪怕是军训,对于学生们来说,他们要做的不过是走走齐步、正步罢了。
“俯卧撑都会做吧?”
“会!”
“那好,在那十个人跑回来之前,你们要做俯卧撑,自己数,千万别骗我啊!”
张浩的声音落下,学生们开始是闷声闷气的做起了俯卧撑,其中有不少人扭头盯着远处跑步的同学,脸上全都挂满了浑浊的汗珠。
军哥晃晃悠悠的跑过来,笑着说道:“小胖儿,你这可以啊,有那么点味道。”
“嘿嘿,班长,这都是现学现卖。”
“嗯,明年想不想去教导队锻炼一下啊?”
“啊?”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顿时一愣,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军哥就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道:“老大似乎很看好你,当初你来十一连这边,就是老大亲自找的参谋长。”
张浩顿时就懵了!以至于十名受罚的学生跑到跟前,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全体都有,起立!”
军哥见他发愣,就代替他接管了队伍,同时让十名受罚的小菜鸟返回了队列。
张浩看到队伍集合才渐渐回过神儿来,用力搓了两下发僵的脸蛋,摇了摇脑袋,快步跑到了军哥的身边。
“班长,这是要干嘛呀?”
“拉歌!”
高一十六个班集合到一起,围着中间的草坪站成了一个圆圈,十六名教官站在圈里,指挥权集中到了军哥的手上。
“现在,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坐下!”
“接下来,我们带你们玩个小游戏,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
山呼海啸的呼喊声淹没了整个操场,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够看到学生们充满笑容的脸庞。
他们,终究还是不适合太沉重的军训。
“刘晓辉,你带单数兵队。”
“是!”
“我带双数兵队。”军哥的脸上露出狡诈的笑容,双数班的教官默默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刘晓辉先是一阵错愕,而后就无奈的笑了起来,这是要打擂台的节奏啊!
这边刚刚分好了队伍,正在酝酿情绪;那边宋晓飞就快速跑回了一班,开始煽动起了学生。
“二班的,唱个歌!”
“我说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像什么?像姑娘!”
操场上的呼喊声和哄笑声让教官们迅速反应过来,事实上当宋晓飞跑出去以后,张浩就跟着行动了。
“东风吹,战鼓擂,要唱歌,谁怕谁!”
二班的教官鸭脖跑回去就让学生们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先来一首《团结》压场子!团结,都会唱吧?”
“会!”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
操场上响起了歌声,原本嘈杂的口号声也就停了下来。张浩快速跑到军哥身边,说道:“班长,学生们会唱的歌不多啊,咱们还没有来得及教。”
“笨蛋,那就让学生们自己上,咱们就是搭个台子,明白了吗?”
“明白。”他随口应和着,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明白。
很快,在几个教官带着唱过军歌以后,彻底放开的学生们不甘示弱,主动跑到了草坪上。
有人跳街舞,有人跳民族舞,有人拿着吉他唱歌,有人表演了花式篮球……看着场上一出一出的好戏,张浩第一次感觉到了青春的寂寞。
他的人生和这些几乎是同龄人的人生,注定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良久之后,教官们在学生们的欢笑声中结束了上午的训练。
正式开展军训以后,教官们中午要在学校进行休息,吃过午饭,宛钰和几个女学生一起找到了张浩。
会议室门前的走廊上,张浩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个小姑娘,疑惑的问道:“你们几个有什么事儿吗?”
“教官,我们、我们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可以。”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教官,你今年多大了?”
宛钰的话一说完,八只眼睛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的脸已经红了,黝黑的皮肤散发着黑红的光,就像是刚从火炉里出来的烙铁一样。
“教官,快点说啊!”
“你们问这个干嘛?”张大教官还是要面子的,好不容易当了教官呢!必须保持威严不是?
“就是问问喽,教官,你成年没有啊?”
“教官,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去找赵班长说你欺负我们!”宛钰还威胁上了。
“呼……,”张浩被气得深呼吸两口气,说道:“十九岁,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几个女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笑眯眯的打量着他,说道:“原来教官也不大啊!”
张浩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抽了几下,转身就返回了会议室,身后是一阵阴森森的笑声。
下午训练,练完队列基础,教官们就带着学生玩了一次体能训练。
军训期间,每天的训练时间,基本上都是队列训练和拉歌、游戏,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很快短短的六天就过去了。
到了军训最后一天,学生们和教官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分别的时刻会来的这么快。
上午结束训练之前,张浩站在队伍前面,说道:“同学们,今天是最后一天军训了。
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回归课堂了。我会永远记得这几天,有你们和我一起生活,一起训练,一起走过十八岁的青春。”
说起他的年纪,学生们又是一阵哄笑声。那天被宛钰打听到年纪以后,下午训练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为此,学生们和他争辩了两天,才扭转了他那十九岁的“谎言”。
“报告,教官,我们也会想你的!”
“报告,教官,你能不能给我们留下个电话啊,我想等放假了去找你!”
……。
相同的对话和画面在每一个班里都在上演,等部队收操,几个教官的眼角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中午,正在吃饭的教官们受到了围攻,学生们纷纷拿着手机、笔记本找上了门,连饭都没有吃。
看着走廊里拥挤的人群,张浩有些担心的问道:“班长,咱们怎么办啊?”
“先疏散学生,安全第一。”
十几个教官点了点头,开始分散突围,这样能够把学生们分开,减少拥挤事故的几率。
张浩偷偷摸摸的溜到教学楼的后门,扫视了一圈四周,稍微松了口气。
“简直是太可怕了。”
“教官,什么可怕啊?”
“啊?”突然响起的女声把他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宛钰拉着几个小姑娘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和笔。
“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那就不用你管了,嘻嘻,教官,签名吧!”
“对对对,就不用我们说该怎么做了吧?”
几个小女生略带威胁的把他堵在了墙角,他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她们手里的笔记本,看了两眼就感到一阵头大。
姓名、性别、生日、性格、星座、爱好……“这简直就是一份户口调查嘛!”
“嗯?”
“好吧,我写!”面对几个调皮的小丫头,张浩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选择屈服。
等他写好了通讯录,几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就跑向了远方,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就听宛钰喊道:“教官,我喜欢你!”
“嘻嘻,还有我呢!”
张浩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禁一阵摇头,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懂什么喜欢啊?事实上连他也不懂什么叫做喜欢,谁让他是单身狗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