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三楼,三班宿舍。
张浩神色黯然的靠在床头,边上放着一个轮椅和一副拐杖,寂静的房间里不时响起一声声叹息。
他是上午出院返回连队的,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连长下令把他和大脑门调换到了三班。
班长侯泰欣,刚转的二期士官;副班长步天阳,刚转的一期士官;班里还有几个陌生和熟悉的老兵面孔,比如王冠、张小港、李事成(小鬼)……。
连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从新兵下连到老兵退伍,他只是在分班前那段日子住过几天罢了。
这是一个新的环境,需要他尽快去适应,但是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几乎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此时,连队里很安静,长达一百多米的走廊都听不到一丝噪音。
如果是在一班宿舍,这时候能够听到街道上的鸣笛声和地下呼啸而过的地铁声。
嗯?地面还会产生明显的震动,那感觉就像是按摩一样。
该怎么区分两个环境呢?或许连队更适合养伤……。
——
食堂,官兵们吃完午饭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
朱凯刚端着餐盘站起来,就被步天阳喊住了,“凯凯,你去打一份病号饭。”
“哦!”朱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差点就忘了。”
朱凯倒掉垃圾以后,就直接找到了后厨,阮班长听说是病号饭,还特地加了一半的饭量。
部队集合完毕,回连队的路上,官兵们忍不住讨论起了当前的形势。
“侯班长,以后你准备怎么干啊?”
“什么怎么干?”老侯眼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却装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大波冷笑了两声,说道:“张浩那样子能干什么?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那怎么了?他是我班里的人,我就得照顾他,有问题吗?”
“侯班长说得对!”步天阳接上话头,“咱们都是一个排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那可不一定哦!”大波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队伍里的老士官都明白他的意思,连队冬天人少是一回事,等明年新兵下连了,那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其实,这也不能怨连队的官兵们有意见,由于间谍案发生的比较突然,事后上级又故意封锁了消息,所以到现在为止连队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在大多数人眼里,张浩就是一个被车撞了,这个冬天不用训练的踩了狗屎运的家伙。
不得不说,羡慕往往伴随着嫉妒和怨恨。
连队的人们更不知道的是,张浩被分到三班,是老侯亲自促成的结果。
作为一名万金油式的存在,情报及时是生存的关键,常年跟在连长身边的张松、洪云等人知道的就比连队的人要多得多。
——
“小胖儿,住的还习惯吗?感觉新宿舍怎么样?”老侯人还没到,声音就响了起来。
张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答道:“挺好的,挺安静的。”
“嗯,你喜欢就行,要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就直接跟我说。”
“是,谢谢班长!”
阿步指了指张浩的床边,说道:“凯凯,把马扎和饭盒给小胖儿放好。”
“是!”
朱凯动手打开马扎,又把饭盒一层层的打开,把叉子放在张浩的手里,才笑着走到了一边。
“谢谢凯凯啊!”
“没事儿,对了,你喝水吗?热的还是凉的?”
说着话,凯凯就朝饮水机走去,阿步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背上,吓唬道:“你小子傻啦?这么冷的天你喝凉水啊?”
“口误,嘿嘿,口误!”朱凯急忙笑了笑,打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张浩的床上。
张浩开始吃饭,班里的人也开始忙碌起来,像是朱凯、安龙这样还没有升上等兵的,就忙碌着收拾内务,打扫卫生;而士官们则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仅仅是匆匆一瞥之间的生活状态,就足以管中窥豹让张浩看懂连队的生活方式了。
这里和北门一班有着天差地别一般的巨大差别,阶级制度在连队官兵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禁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低着头快速的吃着属于他的饭菜,期间更是连一丝杂音都不敢发出来。
片刻之后,老侯突然说道:“那个,今天下午就进入战备时间了,到时候该准备的就准备一下啊。”
阿步接上话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弄的那个节目还需要彩排一下,侯班长,你给指导一下呗。”
“行啊?不过你们这也太匆忙了,他么的,晚上就要演出了!”
老侯虽然有些埋怨,但还是接过了阿步的剧本,两个人坐在床边聊了起来。
张浩感到一阵好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偷偷的看他们几眼,似乎这样就能够满足他的好奇心似的。
“小胖儿,你吃完了没?”朱凯拿着一块抹布走进来,眼睛迅速的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饭盒。
“吃完了,谢谢啊!”他迅速把饭盒组装起来,抬手递给朱凯,对方就拿出去清洗了。
这时候,老侯似乎才想起了张浩这个新成员。
“胖儿,吃饱了吗?”
“饱了,谢谢班长。”
“看看,看看,这就是礼貌问题!”老侯走到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对班里的人说道:“小胖儿这礼貌态度不错吧?再看看咱们班里那些鸟人!”
老侯的脸上适时露出一副深深失望的样子,顿时获得了张浩的好感。
初来乍到,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小马哥曾经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故事,对此,他深以为然。
他笑着说道:“班长,咱们班里人都挺好的,就像是凯凯帮了我很大的忙。”
“那都是他该做的,战友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当然!”
张浩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得罪班里的众多战友。
老侯见他的反应不禁暗自点了点头,岔开话题说道:“小胖儿,我不知道你以前怎么过的,但是以后在连队就要遵守连队的规矩,懂吗?”
“懂!”
“北门是一个特殊的地方,那边自由,我也向往过。
但是人想要发展和活着,不能太安逸,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张浩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虽然他不是很理解老侯的这些话,但他还能够听出来里面说的危险。
——
下午六点整,部队进入元旦战备时间。
官兵们像是往常一样聚餐,而张浩却只能继续留在连队,独自在渐渐黑暗的夜幕下叹息。
晚饭是由大脑门给他带回来的,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大脑门悄声说道:“阿浩,你吃快点,部队七点到俱乐部集合。”
“嗯,你说,我听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始埋头狂吃起来,现在他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大脑门一个人了。
“连队这边规矩多,我知道你心情可能不好,但是以后要记得保持冷静,千万别跟人发生冲突。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被抓的家伙究竟是干嘛的,不过后来连队来了很多上级的干部调查这件事,听说还有国家安全局的人呢。”
大脑门的声音越来越小,张浩却依旧埋头狂吃,对于那些参与调查间谍案的人,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阿浩,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这次肯定会立功提干的,在提干之前一定要稳住啊!”
“呵呵~~!”
张浩突然苦笑了两声,用力拍了拍双腿,抬起头来艰难的说道:“脑门,你觉得上级会给一个残废提干吗?”
说着话,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自从知道腰间的伤势以后,他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却改变不了任何情况。
留队、考学、提干……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大脑门迅速转身拿出纸巾擦了擦他的眼泪,无比坚定的说道:“阿浩,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能行,别怂,知道吗?”
张浩的哭声变成了抽噎声,却没有回答大脑门的话。
“阿浩,你知道吗?那些NBA的球星,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你做的好自然风险也就大了,这是一个道理。
你看看我,我的腿现在都跳不起来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宁愿和你换换,去拼一次自己的未来。”
大脑门撩起裤腿,露出表面狰狞的小腿来,张浩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静脉曲张,从脚面一直到大腿根,现在都快到了我的蛋蛋上了!”
两个人同时低头看向了大脑门的裤裆,很快,大脑门察觉到不妥,红着脸说道:“阿浩,你别胡思乱想啊!”
“是你胡思乱想好吧?”张浩甩给对方一个白眼,紧接着问道:“那你,那玩意儿还能用吗?”
“卧槽!怎么不行?”大脑门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差点把地上的空饭盒踢飞。
“你有没有看过医生?”
“还没有,你也知道,现在连队人员紧张,连周六日的外出活动都取消了。”
“那下次我去复查的时候,你跟我去吧?”
“老大能同意吗?”大脑门十分疑惑的问道。
张浩笑而不语,这次立功受奖的问题,他心里十分清楚,哪怕是年底退伍,连长应该也会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条件的。
——
晚上七点,张浩被战友们抬到了俱乐部。
“欢度2012年元旦晚会”的红色条幅挂在墙上,往日里放在前面的家庭影院和大背投被搬到了墙角,四十来平的空地变成了官兵们表演的舞台。
连队干部们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司务长坐在墙角处,脚边放着一袋袋花生、瓜子和饮料。
值班员是老耿,见到副连长拄着双拐出现在第一排,路过的时候还特地调侃了几句。
“全体都有,坐好了啊!
那个谁,要是不想坐好的话,那就去哨位上做奉献吧!”
“哈哈哈……,”官兵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大过节的,连队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笑声过后,老耿找上了连长,调侃道:“连长,今晚还拉两动吗?”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连长作势要打,老耿往后一跳就躲了过去,这一幕让坐在后面的官兵们羡慕不已。
“指导员,还要不要讲两句?”
“讲!”指导员直接站了起来,老耿顿时傻眼了,坐在旁边的阿鲁就朝他扔了一把花生,骂道:“你玩脱了吧?”
“明天就是元旦了,地方过节,部队战备,这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
今晚,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指导员前一秒还十分严肃的上着政治课,下一秒就突然换上了笑脸,这么大的变化让官兵们一下子就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窗户里突然吹进来一阵冷风,阿鲁一个“喷嚏”才让众人回过神儿来。
此时,指导员早已经坐下了,司务长也很有眼色的把零食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老耿忍不住调侃道:“啧啧啧,指导员啊指导员,真没想到你这样的指导员!”
紧接着,他猛地转身,喊道:“炊事班,分发物资;各班排,准备节目!”
“主持人呢!”指导员立刻叫了一声,张舟和鸭脖两个人就跑到了舞台上。
“辞旧迎新,又是新的一年……。”
张舟的嗓音十分浑厚,和鸭脖在一起虽然显得有些生疏,但是他们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组合倒也有几分喜剧的感觉。
两人说完开场白,还不等介绍节目,就有人喊起了张舟的名字。
“张舟,来一个!”
“张舟,来一个!”
“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像什么?像姑娘!”
“嘘——!”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紧接着就听张舟自我调侃道:“这么胖的姑娘你们都要啊?咦——你们的口味儿很重嘛!”
“张舟,唱一个,要不然晚上回去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黄!”
“哈哈哈……!”
老兵们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张浩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李排长,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搅屎棍!”
“啊?谁叫我?”高伟突然扭头看向后面,却被李天乐用手一推把头扭了过去。
舞台上,张舟也不再磨叽,眼看着时机成熟,就说道:“那我来一首《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吧,晚上回去想对象了可不许埋怨我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