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那小姑娘倒是挺安稳,没有带人来捉沈慕,沈慕也乐得清闲。
无事时便去各大戏院、街道闲逛,傍晚则与微子湖边的老者下下棋。
渐渐的,他也听到有人称呼老者为“杨老”,大概是学问好,又气度不凡,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来历,但是都很尊敬他。
这天傍晚,杨老带了另一个老头子来,笑呵呵地说:“来,陈老,你们先下。”
毫无意外,不明所以的陈老一上来就被沈慕的棋技给杀了个丢盔弃甲人仰马翻,末了,他脸都涨紫了,指着沈慕的鼻子道:“你这、你这……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沈慕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两军交战,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陈老不由一滞。
最后还是杨老道:“可惜啊,朝廷里的那些文人不明白。”又吩咐道:“还不快去将你家的汤包拿两笼来,好给陈老消消气。”
看来这俩老头是当官的啊!
沈慕也不太在意,大叫一声:“四德,拿两笼汤包来。”
那边四德听了,麻溜地送了两笼汤包来。
“这就是最近驰名宁州的水晶灌汤包?”陈老眼里放光。
见那汤包晶莹剔透,十分诱人,立马双眼冒光。
“看,陈老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杨老打趣道。
陈老则是拿筷子夹起汤包就品尝起来,眼睛都眯了起来。
“老夫前两日听闻这水晶灌汤包的美名,便早上打发了仆人来买,可惜总也买不到,不想今日倒碰巧吃到了。皮薄如水晶,汤汁鲜滑,果然名不虚传!”
“陈老,这小子就是这汤包店的老板,以后想吃尽管跟他说。”杨老道。
“那敢情好。”陈老笑眯眯道。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可得付钱啊!小本经营,概不赊账!”沈慕一挑眉道。
“看看看,总是改不了你这奸商的脾性!”杨老皱眉笑骂道。
这话倒也不是指责。
“对了,老夫突然想起来,那日与沈慕在湖边,沈慕你吟了首诗,这许久过去,总该有下阙了吧?”看来杨老还是对那首诗念念不忘。
“哪首诗?”陈老不明所以。
杨老便三两句向陈老说明了原委,还特意将沈慕摊手要钱的事也说了出来,惹得沈慕脸色发窘。
“这回总不会还要收钱吧?”杨老调侃道。
“那次倒是小子孟浪了,”沈慕道,“这后面两句却是‘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杨老和陈老听了后,均是念了几遍,想起前尘往事,心内复杂至极。
好半晌,杨老才道:“沈慕你这首诗,确实是做的极好了。”
陈老也道:“难得的佳作。”
临走之前,陈老道:“明日傍晚府中倒是有场诗会,沈慕你若是有闲暇,不如同来一聚?”
沈慕以前念书的时候,就看到书里有写关于士子举行诗会的事情,所以也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这下有人相邀,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于是就答应了。
“那明日我便让人给你送帖子。”陈老道。
第二日午后,果然就有人来送帖子。
傍晚时分,沈慕已经拿着帖子站在了一座宅子前,话说这宅子还真大,白色高墙,青砖碧瓦,门上挂着个牌匾,写着:陈府,门前则是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这时,正有三三两两的士子携手而来,个个志得意满的样子。
门前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在接待,沈慕便将帖子递了上去,那管家笑着接过,道:“沈公子,请。”
沈慕就随着其他士子往里走。
一路所见,房屋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假山顽石、小桥流水,花卉植被,应有尽有。
“乖乖,看来这陈老头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举办诗会的地方在后花园,这里石桌石凳倒是不少,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看来是专为这种聚会而置办的。
此时到来的士子也已经很多了,相熟的便聚在一起相互吹捧谈笑。
反正沈慕谁也不认识,便随便找了个角落坐着,看到面前的石桌上有酒壶酒杯,便倒了一杯,细细品尝,同时也竖起耳朵听那些学子都在说些什么。
“哎呀,萧兄,好久不见。“
“李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听闻萧兄最近半年一直在闭门苦读,想必收获不小吧?”
那被称作萧兄的学子闻言喜上眉梢,但还是忍着内心的骄傲,略作谦逊地道:“哪里哪里,不过是熟记了几本典籍,哪里比得上李兄。我可是听说了,李兄去岁做了首好诗,那可是难得的佳作啊!”
“哦?我去岁倒是做了不少诗词,不知萧兄说的是哪一首?”
“正是那首《咏雪》啊!“
“咏雪?我却是记不大清了,不如兄细细吟来,兴许我能想起来。”
那萧兄便摇头晃脑地吟道:“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那李兄登时被震住了,手中纸扇一拍道:“好诗啊好诗啊,萧兄,这诗谁做的啊?这情景描写、还黄狗变白,白狗变肿,真是有趣!有趣之极啊!”
噗,沈慕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你妹,这两人比老子还不要脸和无耻的多啊!
自己写的狗屁不通的诗,却装作不知道,非要别人给吟出来,然后自己点评是绝世佳作,享受别人的吹捧,真的是无耻之极啊!
偏偏那两人还在恬不知耻地继续吹嘘着。
萧兄迷蒙着双眼,“李兄,这首绝佳之作正是你所做啊!”
“哦?是吗?”李兄讶然,“唔,那好吧,就算是我做的吧!做的好诗太多,记不住也是情有可原,萧兄见谅。”
“也是也是。”那萧兄道,“对了,李兄,去岁我也做了首好诗,不知李兄可知是哪首?”
“是吗?我怎未曾听说?”
“嗯?不可能吧?你仔细想想!”
李兄歪着脑袋想了下,扁着嘴道:“确实未曾听闻过啊!”
转身就要走。
“哎,我说,李兄,李世杰,你这样做可就不厚道了啊!哎哎哎……”
沈慕笑得前仰后合,这简直就是两个活宝啊,一个吹捧完了,轮到另一个了,结果人跑了。
正笑着,身前忽然有道身影遮住了他。
抬头一看,正是那李兄,此刻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后面还跟着追来的萧兄。
“这位兄台,你如此放浪地大笑,似乎是对在下方才所做的诗句有些不以为然呢?”问话的是那李兄。
呃……
沈慕一滞,只怪刚才太放浪,没注意笑声太大,结果把事主招惹来了。
他眼珠一转,就笑嘻嘻道:“哪里哪里。实在是兄台刚才的诗作是难得的佳作,在下听闻之后,觉得神妙,一时情难自禁,拍案叫绝。不想竟让兄台误会,实在是惭愧惭愧。”
“哦,原来如此,”李兄立马转怒为喜,连态度都亲近了三分,“想不到兄台竟有如此高的审美,实在是让在下惊叹啊!”
那萧兄也翘起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
“哦,对了,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李兄问。
“在下沈慕。”
“在下李世杰,”那李兄一指旁边的萧兄道,“这位是萧文山。”
这两人与沈慕年岁相差不多,只是李世杰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子,而萧文山则略显黑瘦,但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主。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慕又是生就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三言两语就让这李世杰萧文山引为知己惺惺相惜了,颇有一副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的架势。
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然而,沈慕却注意到不远处的石桌边,却有那么五六人总是对这边指指点点,还发出不屑的嗤笑。
沈慕不禁好奇着问道:“李兄,不知那伙人是什么来头?”
李世杰随着沈慕所指望去,“他们啊,不过是一群以贺仲为首的小人,沈兄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沈兄以后见了他们,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为好。”
沈慕听了,看来这群人来头不小啊,不过这胖子李世杰也还算可以,就冲他这一句叮嘱,也值得一交。
转念一想,不对啊,贺仲?该不会是……
他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每一次,当他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往往都很灵验。
“这贺仲该不会是来自贺家吧?”问出这话的时候,沈慕的心就已经开始往下沉。
“自然是贺家。”李世杰道。
“请问李兄,这宁州城里有几个贺家?”沈慕弱弱着问。
“要说有名的,自然是只有这一个。不过背景倒是挺大。”李世杰道。
“不知有多大?”沈慕脸色难看地问道。
李世杰有些讳莫如深,萧文山看了他一眼,凑过来低声道:“贺家是皇商,听闻与宫里颇有些关系。而且贺家之主正是此届宁州商会的会首,实力很是雄厚。”
“那贺家是不是有个胖胖的管家?”
“你是说祸水?”萧文山问道。
“祸水?”
“那家伙真名叫贺岁。”萧文山解释道,“因为为人太坏,人称祸水。”
“哦。”沈慕恍然。
李世杰忽然盯着他,“沈兄,你打听这贺岁,该不会是与他有些冲突吧?“
“这……”沈慕便将那日贺管家想要强行插队买汤包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近日响彻宁州的水晶灌汤包竟是沈兄开的,沈兄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挖掘人生的第一桶金,实在是让我等敬佩不已啊!”两人由衷赞道。
“我观李兄萧兄也是谈吐不凡,不知家里是……”
“我李家是做陶瓷生意的。”
“我萧家是做粮米生意的。”
沈慕默然,看来这两人家里实力都不错。
李世杰见沈慕沉默,还以为他听了贺家的来头而担心,不禁拍着他的肩膀道:“沈兄莫忧,那贺家若是敢找你麻烦,你就和我说。我李世杰虽不敢说扳倒贺家,但给他们使些小绊子还是可以的。”
“我萧文山也能出些力。”
“呵呵,倒是让李兄萧兄多虑了。”沈慕道,“不过一贺家耳,若真敢来惹我,我沈慕也不是好惹的,怎么着也要给他们些教训!”
“沈兄大气!”
“沈兄霸气!”
正说着,忽见不远处的池塘边走来一群女子。
一见为首之人,那贺仲当即领着一群人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