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哄闹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刘涛和张四德在忙活着和新工人签契约的事情,薪酬丰厚,工期长,动辄就是八年十年的,而且若是违约,那赔偿也是很吓人的。
那些新工人巴不得有一个长期饭票,都是乐呵呵地摁上手印、签名,有那不会写字的,刘涛问清楚名字了,找张纸写出来,让那人依样画葫芦着把名字签上去。
沈慕在屋内,临窗而坐,手执炭笔在一张白纸上书写着。
“此开篇第一回也,有警世诗云:
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传说在那宋朝,有一千年蛇妖化作美丽女子名为白素贞,为了报答书生许仙的前世救命之恩,遂来到杭州西湖之畔……“
沈慕信笔游走,一个个蝇头小字落于笔尖,字迹俊秀优雅,确实比那毛笔字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他现在所写的乃是后世颇为著名的《白蛇传》的故事,少时电视看过不知多少遍,内容倒是熟记于心,此刻信笔写来,除了偶尔的遣词造句需要琢磨,倒也没有多少生疏。
时间恍惚,他倒是没觉得,直到院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这是下雨了。
天已暮色,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沓厚厚的契约,随手翻了两下,就招呼四德给收起来。
他在这里匆匆吃了晚饭,就又夹着下午写就的作品打了把伞回家了。
灯光晕黄,沈慕却很有精神,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书写着。直到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他才脱衣睡去。
鞭炮声轰鸣,噼里啪啦得很是热闹,市北的街道上,一家新店宣布开业,一些人驻足观望,刘涛站在门前拱着手,说着“大家多多关照”、“同喜同喜”的话,待得知店铺是售卖水晶灌汤包,那些人就投来狐疑的神色,表示不大看好。
“刘兄,那边贺家的汤包店似乎在搞买一送一的促销……”那人轻声提点道。
刘涛一愕,拱拱手表示多谢,那提点之人也不再多留,刘涛定定神后,便往旁边的一个茶楼来。
“大少爷,果然如您所料,那边开业,真的没几个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桌边正用餐的贺仲谄媚道。
“老百姓嘛,自然是爱贪小便宜的,他沈慕的汤包虽然味道不错,但比咱们的可贵不少,如今咱们又做出这买一赠一的活动,人群自然往咱们这涌来。”贺仲不紧不慢道。
贺岁顺着二楼往下看去,一楼大堂早就坐满了人,还有一些人在店外焦急地排着队,堂内食客则都笑呵呵的,俨然占了很大便宜似的。他心里可是很清楚,即便买一赠一,看似亏了,其实他们还是有的赚,只是很微薄罢了。
想到那沈慕新店开业无人,心里就是一阵得意的大笑,黄口小儿,竟敢得罪我,真是不知死活!他暗暗得意一阵,然后瞥见用餐的贺仲并无其他动作,不由心里一动,恨声道:“那沈慕着实可恶,竟然连大少爷宁州第一才子的名头也敢抢去,狗胆包天,大少爷,咱们要不要找几个人教训……”
冷不防,看到贺仲投来的冷冽的目光,话音不由一顿,额头垂了下去。
“贺岁,不要在我面前抖那些小机灵,你虽也姓贺,但到底是祖辈立了大功,被赐姓贺的,还是多多珍惜的好。”贺仲声音里说不出的寒冷,“你也在我贺家伺候了几十年了,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
贺仲忍不住的身体战栗了几下,额头冒出冷汗,但到底也不敢再狡辩,强颜欢笑道:“大少爷说的是,小人都明白,都明白。”
贺仲夹起一只汤包,轻轻地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过了会,见贺仲并没深度追究的意思,垂头侍立的贺岁才抬了抬眼,轻声道:“昨日小人见到那沈慕在招工,应聘者少说有五六百人,还有几个差役在旁边维持秩序……”
“哦?”贺仲讶异一声,抬起头来,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又问道:“那些差役除了维持秩序可有其他的动作?”
贺岁想了想,道:“那倒未曾。”
“那就是了,那沈慕虽然与萧文山交厚,但萧文山可不敢擅自指使差役做些什么,所以那些差役应该是被招聘的阵势给惊到了,怕出事,便帮忙维持秩序,应该不会有其他深意。”
贺岁点点头,末了仍旧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大少爷,他们可招了不少人呢!”
“有多少?”
“足足两百。”
“这么多?”贺仲被惊讶得拿筷子的手都颤抖了一下,他放下筷子,他知沈慕要有大动作了,不然他那两个苍蝇小馆哪能需要这么多人手?可是思索好一会都没有头绪。
眼前食物已经凉了,他也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心情,道:“撤了吧,派人密切关注那边的动静,有消息立马来报。哦,对了,此次买一赠一的促销连续搞上三天。”
“是,大少爷。”
刘涛登登登上楼的脚步声吸引了沈慕,然后沈慕就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上。
“东家,贺家那边在搞买一赠一的促销……”刘涛急切道。
沈慕听了却是一笑,道:“急什么?这不是早先就想到的吗?老刘,你觉得此刻我们该怎么办?”
他淡定的神色让刘涛慢慢镇定了下来,后面的问话知道这是在考校他,想了想,试探着道:“要不咱们也来一次买一赠一?”
沈慕微微叹息一声,“老刘啊,你还是没明白,咱们的店铺走得是高端路线,顾客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和商贾,人家不会因为贺家的店便宜就一窝蜂地跑去买,他们买的是什么?是口味!咱家的口味好,他们肯定来买的是咱家的。即便一时去买了贺家的,可是一吃,发现口味比咱家的差,最后还是会回来。所以做不做促销,对咱们来说意义并不大。”
沈慕边说边带着刘涛往楼下走。
“还有啊,你可别忘了昨日我们新招收的那两百人,这些人正是用来走平民路线的,明日一早,拉出一百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全都给我撒出去摆摊去。“
“以后啊,你要注意多挖掘一些人才,咱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不止咱宁州,隔壁的秦州,化州,以后都是咱们的市场,行业也会越来越多,生意做遍全国也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咱们缺人呐,缺好的人才呐,所以你以后要多多培养一些有经商头脑的,当然最根本的,还是要够忠心。”
来到店门前,门头上挂了副匾额,此刻还被红布遮着,“去,放卦炮,然后再把布揭了。”
又是一阵鞭炮响,刘涛上前揭匾,然后就见那匾上写着几个大字:水晶灌汤包,下面还有几个略小的字:张记正宗,再看旁边还写道:杨启阁赠。
“杨启阁?”刘涛脑海中想这杨启阁何许人也,想了一会,蓦然惊醒,前两年朝堂上可不是有个叫杨启阁的杨尚书吗?难道是他?听说那杨尚书致仕了,老家似乎就是咱宁州。
“难道经常与东家对弈的杨老就是……”他不禁问道。
沈慕点了点头。
开始他也不知道杨老的身份,总觉得是个当官的,后来还是萧文山无意说起,说杨老致仕前乃是尚书,与陈老一样是受了牵连,才一起退了下来,可谓一对难兄难弟。然而二人也颇放得开,只是到底为官几十载,又心系百姓朝堂,所以听闻一些时事,倒也时常忧心忡忡。
旁边一些人在喝彩,张四德站在匾额下,他虽识得字不多,但“张记正宗”几个字还是识得的,本来这汤包完全可以冠以沈记的,但沈慕冠以张记,这是在把汤包的名头完全给了他张家,后人提起汤包便会只知张记而不知沈记,是以他一时间激动得眼眶发红。
看着张四德的神情,刘涛就知以后张家绝对是对沈慕感恩戴德无比忠诚的,这张家真是走的好大运势啊!再抬头看看匾额,内心又是一阵感慨,有了杨尚书为水晶灌汤包正名,其他家汤包店,任你长了千张嘴,也只能是仿冒的了。
“那杨老头就是杨尚书?”四德在向刘涛打听这杨启阁是谁,听明白后吓得脸色都变了,冷汗涔涔。
见刘涛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他才弱弱地道:“那杨老头……啊,不,杨老,他好多次白吃咱家的汤包,我可没给他好脸色看呢!”面容很惊惧,“刘大哥,您说杨老他那样的大人物,总不会和我这个平头小老百姓计较这些吧?”
刘涛和沈慕皆大笑,“看你以后还对不对杨老客气点。”
四德连着点头,“客气,客气,比祖宗还要客气的供着咧!”
二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