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跑得飞快,他听到耳边的风声在呼啸,不时来个急转弯,躲避身后的藏獒。
后花园里随处可见散乱的花草与泥土,那是一人一狗造成的,好几次,沈慕都差点被那大黄一爪子扒拉到。
“小娘皮,你保佑自己以后千万别落我手里!”沈慕边跑边骂。
“咦,你还有力气骂人?”小恶魔朝大黄发号施令,“大黄,咬他屁股!”
“汪……”
“汪……”
大黄一个纵身跃起,朝沈慕屁股咬来。
沈慕忙里偷闲往后一看,吓得菊花一紧,夹紧双腿嗖的一下越过假山,待那大黄身在半空,无法自由行动之时,狠狠一脚踢去,正中那藏獒肚子,然后也不停留,撒丫子就跑。
藏獒被踢得发出嗷呜一声惨叫,砰的一声砸落地面,又压断几棵花草,但眼中凶戾之色更加浓重,翻身而起后,就循着沈慕背影猛冲而去。
众人都被沈慕惊呆了,谁能想到在背缚双手之下他还能发出如此凌厉一击。
“不好了,二小姐,他朝前院跑去了!”一个丫鬟急道。
“前院来人了?”
“大小姐和绮兰姑娘在叙话……”丫鬟弱弱道。
“啊?”安二小姐脸色一变,“快追!”
一群人赶紧狂奔。
兰花在悄悄生长,栀子花已开了满园,一朵朵的白色掩映在绿叶中,有放肆地彻底绽放的,也有娇羞的只露出个小脸。
安玉清特别喜欢这清雅的香味,所以在这院子里种了许多,每年到了花开的季节,她都喜欢待在这里。
绮兰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想请求她帮忙,只是她也面有难色,“绮兰妹妹,前两年我安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自我父亲亡故后,失去了这宁州商会会首的位置,生意便一落千丈,这两年夹缝中求生,虽略有好转,但依然算不得多好。”
“我也想把生意扩大,但并不是说做大就能做大的,上面有人压制,各方掣肘。况且人数方面,每年虽然也有几个老人年纪大了退下去,但毕竟在家里做了几十年,肯定是要养着的。下面又有人举荐了新人上来,抹不开面子,只能接了。妹妹你再一下给我送七八个人来,我肯定无法全部妥善安置的。但既然今日妹妹看得起我,开了这个口,我也断然不能一个不留,这样吧,姐姐派来四个,我明天看看,给他们派个适合的位置。”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绮兰也深知她的难处,但她也是没了办法,往日所交往的那些公子哥倒是可以求情,但是她也深知那些公子哥的秉性,只是怕会随便将人安置打发了。如今她名气虽还算可以,但已有江河日下的趋势,那些人今日可以应付着她,等哪天她彻底退下去了,那些人还不是任由他们要打要骂?
今生自己已是不幸,流落在这青楼成了无根浮萍,既然收养了他们,自然是要负责任地为他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她面上很感激地站起身,朝安玉清盈盈下拜,“多谢姐姐。”
安玉清赶紧起身扶住拜了一半的她,“妹妹客气了。”语气里也是说不出的歉意,“等再过两年,我这边境况好了,妹妹送来几十上百个,我也二话不说,全部接下来。”
绮兰闻言俏皮一笑,“那妹妹就在此先恭祝姐姐生意兴隆,多多赚钱喽。”
安玉清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笑。
说来二人能成为知交好友,怕也与二人清冷的性子有关,也同样都有于困境之中能逆流而上的决心。两年前父亲去世后,安玉清在爷爷安肃的力排众议下接手了整个安家的布匹生意,说是临危受命一点也不为过,而她也很好地证明了自己,不仅扼住了安家生意的颓势,还呈现出一丝转机,这于一个当时才十九岁的女子而言是千难万难的。
而绮兰呢,不幸沦落红尘,苦学琴技,只是为了能成为一个清倌人,摆脱肉体买卖,在这之外,她又力所能及的拯救一些孤苦儿童。所以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或者说同病相怜。
自两个月前,安玉清去外地谈生意,今天算是两人阔别后的第一次见面,又随意说了几句后,安玉清朝绮兰道:“妹妹今年也二十了吧?”
“姐姐真是好记性,妹妹正好二十。”
安玉清轻声一笑,“哪里是什么好记性?只是知道你比我小一岁。”说完,又接着道:“妹妹对于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绮兰神色一黯,微微摇了摇头。
安玉清问道:“听说那古月明有段时日去你那比较勤……”
绮兰复又摇头,“游学去了……”
好一会之后,安玉清才轻轻“哦”了一声,两人都不再怎么说话,喝着茶,静默。
静默,在两人相处之中,也是很常见的场景。
然而这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汪汪汪……”的狗吠声,很急切,还有花盆破碎的“啪嗒”声,以及丫鬟小厮们惊慌失措的“啊啊……”尖叫声。
安玉清好看的眉头微皱,问向门外,“怎么了?”
一个丫鬟跑进来,踟蹰着道:“大小姐,不、不好了,大黄它发疯了,在追着人咬!”
“啊?”安玉清一惊。
“是不是玉可那丫头又把狗放出来的?”安玉清不由手抚上了额头。
“这……”丫鬟垂着头,不敢言。
安玉清也不多说,径自走出了屋子,绮兰想了想,也起身走了出来,与安玉清站在一起。
然后,安玉清就看到了让她一生也无法忘却的一幕,一个衣衫凌乱的人正被一条雄壮的大黄狗追得狼狈逃窜。那人左突右窜,逃避着大黄狗的扑咬,然后就见一会摔烂了一盆鲜花,一会折断了棵矮树。
安静的场面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她还来不及发怒,就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急切地唤道:“大黄,回来!快回来!”
那大黄狗喘着粗气,显然也是累得不行,发红的眼睛里还充满着怒气,但还是立马停下了动作,低头俯首着往小魔王安玉可走去。
“玉可!”台阶上传来安玉清娇斥声。
安玉可一见姐姐生气了,不由吓得脖子一缩,做起了鹌鹑,随即又想起什么,立马抬起头来,一指沈慕,道:“姐姐,这可不怨我,都是这坏蛋,他偷砍我们家竹子!”
安玉清看着那不仅衣衫凌乱,而且沾满了泥土之人,不满地朝安玉可哼道:“几根竹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怎能放出狮子狗来追咬他!”
“姐姐,他可不止偷砍竹子,他还骗我钱,这厮贼可恶!”安玉可咬着牙,怒瞪着沈慕。
安玉清疑惑着看向那被狮子狗追咬之人。
沈慕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虽然满是黑汗,但却正经严肃的脸庞来,抬头看向那台阶之上的女子。
安玉可是二小姐,她称呼眼前女子为姐姐,那这位肯定就是大小姐了。
他抬头打量着,咦,这大小姐长得可真漂亮,小巧的嘴,红红的唇,十分诱人,眉头皱起时我见犹怜。
真是奇了怪了,来了这世界后,前前后后已经碰见不少美女了。比如这小恶魔,比如那个童颜**的女捕快陈莹莹,再比如宁州第一才女萧知音,另外还有领袖宁州青楼的绮兰含香紫嫣三女。
当他目光移到这位大小姐身旁时,不由瞳孔一缩,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旁边站着的那个可不是绮兰么!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上次聚雅茶楼之时,绮兰也来了,自然是抱着示好的打算,但那之后两人并未有任何交流,关系也并未好转。此刻,这绮兰笑得十分玩味,也不知究竟是何意。
他内心有些惴惴,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气定神闲道:“二小姐你可别诬陷我,我可没砍你家竹子,分明是我经过那里,看到有人偷砍竹子,那偷砍竹子之人见被我发现夺路而逃,而二小姐你没看仔细以为是我,这才造成了误会。”
“你……”安玉可气得小脸通红,“你狡辩!”
“好吧,二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我砍了你家竹子,可有人证物证?”沈慕反问道。
“人证,这几个护院都可以作证;至于物证嘛,有你遗留的柴刀为证。”安玉可庆幸自己让下人将那柴刀捡了回来,此刻一个护院啪嗒一声将那柴刀丢在地上。
“可笑!”沈慕轻笑出声,“这些护院都是你家的,自然是向着你说话。”
“你——那这柴刀总是真实的吧?上面可还有你劈砍竹子遗留下的痕迹呢!”
“你随便找个人拿把用过的柴刀就说是我的,岂不可笑?”沈慕嘴一撇道。
“真是无耻!”安玉可咬牙切齿,“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那那次你骗我钱总是真的吧?”
沈慕两手一摊,“公平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怎能说我骗你钱呢?整个宁州城,谁不知道我沈慕做生意最讲究童叟无欺,是以百姓们给我送了个‘诚实小郎君’的称号!”说到这里,声音严肃起来,“二小姐,你如此侮辱我的名声,小心我上禀知州大人,让他治你这诽谤之罪!”
“你是沈慕?”安玉清一愣,随即问道。
安玉可也愣住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你这无赖竟然冒充宁州第一才子沈慕,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宁州沈慕是也!”沈慕语气坚定道。
安玉清回来虽不过数日,但也是听闻了沈慕之名的,只是没见过,此刻有些犹豫不定,她转头去问身旁的绮兰,“绮兰妹妹,你应该是认得那沈慕的吧,究竟此人是也不是?”
绮兰道:“姐姐,这人一脸灰尘,看不太真切,让妹妹凑近些仔细瞧瞧。”
沈慕心里一突,“绮兰姑娘,你可要看仔细些,千万别认错了。”
绮兰莲步轻移,笑盈盈地走过来,然而那笑容在沈慕看来,十分的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