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清往后院走,路上碰到个中年人,他便轻轻叫了声“三叔”,那人便轻“嗯”了一声,也未多说,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安玉清叹息一声,继续往前走。
在那一间亮着烛火的房内,有一个老者正坐在轮椅上,他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很显眼,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老人斑,尽管老人年纪大了,精神头不是很好,但此刻还是半眯着眼养精蓄锐。
他在等一个人。
终于,外面响起脚步声,等到靠近房门的时候,脚步便轻盈了许多,他知道来人是谁,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半眯着的眼彻底张开,虽有些老眼昏花,但还是看到门旁的一个老仆在对门外做着什么手势,他便缓缓道:“别打听了,我还没睡,进来吧。”
门外的打探便停了,然后走进来一个女子,轻轻唤了一声:“爷爷。”
“嗯……”
这老人便是安老爷子,安玉清的爷爷,年轻时他学着经商,白手起家,数十年来,终于为安家挣得偌大一份家业,只是临老了,大儿子安率文与大儿媳却不幸双双遇难,惨死于山贼之手,伤心之余,又不免为后辈担忧起来。
他共育有三子,然而另外两个儿子却只懂吃喝玩乐,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前两年安率文的死讯传来后,这二子便有心夺取安家的商业经营权,甚至提出分家的意愿,被安老爷子压下去了,尽管当时闹得厉害,但毕竟家业都是安老爷子挣得,他最有话语权。另外两个儿子到底还不敢和安老爷子死扛,只能灰溜溜地败退回去。
安玉清临危受命,也没让他失望,很快将安家从泥沼中拯救了出来。及至今年年初,又隐隐有了超越往昔之势。只是此刻看着眼前的孙女儿,他内心也是不免一阵唏嘘,这两年倒真难为她了。
“坐吧。”
“嗯,爷爷,我刚刚碰到三叔了。”
“他没对你说什么吧?”
“没……”
“不孝子啊,家里都发生这事了,还跑到我这进谗言,说玉可之所以被人掳去,是因为你生意上得罪人太多……又提起分家的事,说若不分家,他就回绵州祖宅去……”叹息声,“不过,玉清啊,这事情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不要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我不中用的是身体,但这脑子,还是能转过来弯的……”
“爷爷,”安玉清露出一丝羞愧,“孙女儿不是怕您累着嘛……”
“我倒不打紧,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去之前能为你们再做点事……”
“爷爷……”安玉清眼眶通红。
安老爷子微微一笑,“好了,不说这了,说正事吧,现在情况如何了?”
安玉清为难地摇头,“不管是官府,还是我派出去的人,都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带回来。只有刚刚,看门的护院抓了个孩子过来,是来送信的……”
“信呢?”
安玉清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过来,安老爷子拿在眼前,靠近了烛光瞅了瞅,一脸的迷茫,“你爹留下的账册……”他念叨好一会,才怅然一叹道:“这事似乎不简单啊……”
“爷爷也不知道吗?”
安老爷子摇头,“自你爹掌管家中生意以来,我就很少过问了,而且你爹又是猝死,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哪知道什么遗留的账册。”
“这就奇怪了……”安玉清皱眉,过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捉摸不定地道:“爷爷,您说,我爹娘当初遇难,会不会与这账册有关?”
安老爷子沉默,当年大儿子和大儿媳遭到山贼迫害之时,他就觉得有些奇怪,那条路是经常走得,从未听闻有山贼出没,但是那次就偏偏有了山贼,不但劫财,还害了人命。
后来他常思量此事,可到底没有多余的线索,便也只能满怀疑窦地放下。及至今日看到这封索要账册的信,内心的疑窦便一下子放大了数倍,像是一团疑云,瞬间笼罩了他。
他总觉得,有阴谋在逼近。
“那咱们怎么办,若是拿不出账册交给对方,只怕玉可……”安玉清一脸凄楚。
“莫急,拿不出账册,玉可才有命在,若是真拿出了账册,玉可只怕就再难回来了……”安老太爷劝慰道。
安玉清闻言,身体不由一颤。
屋外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炸响,是雷!
“打雷了,要下雨了,这天可真是怪。”安老太爷望着窗外,呢喃道:“那就让你三叔回绵州祖宅去吧。明天……明天就让他走。”
……
“打雷啦,下雨啦,收衣裳啦!”
没多久,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影,眼里全是血色,对着沈慕就拳打脚踢,“让你鬼叫!让你鬼叫!让你骗俺!让你骗俺……”
是老头的那个傻儿子!
“打死你,打死你……”
如此又狠狠踢了好几脚,他终于停了下来,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还敢不敢鬼叫?再乱叫俺还打你!”
转头去看安玉可,一脸的垂涎,“俺娘说了,过两天就让你给俺当媳妇,再给俺生一窝崽……嘿嘿……嘿嘿……”
吓得安玉可赶紧往墙角躲。
傻儿子又瞪了沈慕一眼,终于转过身,要走。
浑然没注意到身后的沈慕竟然缓缓站了起来,他左手捡起床上的那个破布枕头,缓缓靠上来,猛然从后捂住那傻儿子的口鼻,右手却是一片碎碗片,直接抹上了傻儿子的喉管,来回划拉两下,霎时鲜血喷涌出来,噗地飙射在对面的墙壁和地面上。
安玉可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等到看见鲜血淋漓的场面,蓦地脸色苍白一片,却还使劲咬紧了嘴唇,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以至于嘴唇都咬破了,沁出了血丝。
她记得傍晚时分,当沈慕大吐特吐之后与她说的话,让她晚上无论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她当时虽疑惑,但见对方神色郑重严肃,便知应是大事,点着头答应了,只是任她如何猜想,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惊悚的画面。
以至于她不敢再看,赶紧闭紧了眼,将脑袋埋在了腿里,身上却兀自颤抖个不停。
某一刻,冷风从窗口缝隙吹进来,豆苗大小的灯光急剧地晃动了几下,竟然熄灭了,这时候屋外哗地亮起一道闪电,像是银蛇电舞,刹那照亮了室内外,然后便是“轰”的一声雷响,安玉可抬起的头颅看到有个身影靠着墙壁坐着,在大口喘着粗气以平缓躁动的情绪。
“你……没事吧?”安玉可小心着问。
“没事,死不了……”沈慕宽慰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但在衣衫上沾染到的血迹衬托下,竟显得有些狰狞,使得安玉可眉心不由跳了跳。
沈慕走过来,为她解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离得近了,安玉可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很刺鼻。
他只是个书生啊,他怎么就敢……就敢杀人……
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摸了摸安玉可的额头,“对不起,吓到你了……”
抬起头来的安玉可,摇了摇头,眼睛很明亮。
“你在这等着……”
“我怕……”
沈慕迟疑一下,“你到门口来,这里有风,血腥味没那么浓……”
于是牵着安玉可冰凉的小手来到门口,将她按了下去,“蹲好,别发出声音……”
他蹑手蹑脚地出得门来,雨已经下了起来,越来越大,霎时变成了瓢泼大雨。他看到门边有个拳头粗的木棍,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往灯光处走去。
那里是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