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上弦月,星稀,
二层小楼。
在那二楼的窗口,亮着一盏烛光,可见一个小姑娘拿了枝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风吹过来撩起她耳边的秀发,一晃一晃的,脸颊生痒,她便伸出手抚了抚,然后又继续画,直到某一刻,她突然嘻嘻哈哈着娇笑了起来。
那画上依稀可见是一个人首猪身的“怪物”,猪身便是大肚腩,肉耷拉下来比四肢都要长,人首则是一个头戴玉冠书生模样的男子,神情却是贱兮兮的。
“嘿,沈小慕,看打!”
小姑娘右手拈着细笔,像是拿了什么神兵利器一样,兴奋地叫着。
然后又皱眉沉思一番,继续在纸上画起来,鼻子给画成粗鼻孔的猪鼻子,耳朵给画成大大的猪耳朵,想了想,又在手的部位给添上了一只九齿钉耙。
“嘿,沈小慕,你现在变成天蓬元帅猪八戒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斗!”末了,声音又低下来,噘着小嘴气呼呼地道,“哼,我给你画这么丑,这下你再也不能拈花惹草了吧?看谁还喜欢你……”
过了一会,便将纸放到一边,重新拿过来一张白纸铺好,拈起小笔,聚精会神地画了起来。
这次画得很慢,画了那么一两笔便停下来,轻轻咬着笔端想着什么,然后又落笔。
终于,当夜开始深沉的时候,她收起了笔来,那纸上赫然是个书生,长得不算多么英俊,但脸上却总挂着贱兮兮的笑,提了个食盒在行走的样子,旁边还有个背对的小姑娘,背景则是个小湖,湖中水波轻轻荡漾。
看着看着,她脸上渐渐爬上了一抹粉红,头颅竟也垂了下来,然后竟是咯咯娇笑起来,小手托着腮,望着窗外有些发蓝的星空。
外面响起梆子声,她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幅画,四顾看了一眼,将那画在床头的枕头下压了,这才吹灯睡去。
……
又过了两日,沈慕终于决定去州学授课,安玉可也很高兴,她本就喜爱算学,自从听了沈慕的第一节课后,便每节都来,如今的算学知识也是进步飞快,俨然是那群学子中的尖子生。
课堂上,依旧是轻松愉快的氛围,这是沈慕教学的一贯作风,及至有人问“沈教谕,听说前段时间你被绑了还受了伤,现在已经无碍了吧?”她便竖起了耳朵来听。
谁知沈慕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鄙夷地道:“肯定无碍了啊,不然沈教谕怎么可能来授课?!”
那人便嘿嘿地笑。
旁边又有人问:“沈教谕,你们为什么会被绑架啊?”
沈慕便摇头着道:“也没什么啊,我是天才嘛,遭人嫉妒,于是便被绑喽!”
那人便不信,转头问安玉可:“安二小姐,好像被绑的也有你吧,究竟是为什么啊?”俨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旁边就有女孩子不爽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沈教谕不是说了嘛,遭人嫉妒嘛!我看肯定是这样的。”
又有女孩子叽叽喳喳地附合:“是啊是啊,肯定是这样的啊!我们的沈教谕这么优秀……沈教谕以后还是低调点的好……”
安玉可听了这话就有些气愤,什么叫“我们的沈教谕”嘛,真是!再看那沈慕,站在桌后,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抱臂闲看的姿态,更是来气,便瞪了他一眼,谁知那沈慕竟没看见,于是兀自生起闷气来。
及至下课回家的时候也不理他,自己一个人上了马车,悄悄掀起帘子朝后望了一眼,那家伙骑着他那头叫“小黑”的毛驴晃晃悠悠的往家赶,一点也不着急,便恨恨踢了一脚,谁知踢在车内的小木凳上,当即痛得捂着脚“嗷嗷”叫了起来。
到家了,有丫鬟小厮迎上来,也没给好脸色,直接去后面牵了大黄出来,在沈慕家门前四处溜达,吓得沈府的看家护院直抹冷汗。
天快黑了,才见到路的那一头出现了那个骑驴的身影,她手一松,大黄就窜了出去。
“汪汪汪……”
张着大嘴,好不吓人!
小黑当即就是一跳,将沈慕跌下驴身来,撒开蹄子狼狈逃窜,沈慕也逃,最后好不容易爬到墙上才幸免于难。
大黄在墙下好一阵耀武扬威,最后见实在无法,才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安府的大门。
安玉可对着大黄丢了几根肉骨头作为表扬,谁知刚走到前厅就见到沈慕与安玉清在叙话,安玉清一见安玉可,脸色就变了,“玉可,你过来!”
安玉可心叫糟糕,想走又不敢,只得垂着小脑袋过来。
“你怎么又如此胡闹,怎么能放大黄去咬沈公子呢?”安玉清训斥道。
安玉可弱着声音道:“是大黄自己跑了出去……”
安玉清一下怒了,“你还狡辩!你现在长本事了啊,撒谎都不带脸红的了!”
“我……”安玉可张了张嘴,小脸抬起来时,满是委屈的神色,看向沈慕,“你告我状!”
沈慕无奈地摸着额头,“我总不能天天被大黄追吧,没追上还好,若是追上被咬了一口……”
安玉清怒瞪着安玉可,“你自己做错了事,竟然还敢怪沈公子?!”
“是,就是我放大黄咬的他,以后我还要放大黄咬他!见一次,让大黄咬他一次!”安玉可红着眼圈突然大声叫道,小脸上已全是泪水,“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我再也不要理你们了……呜呜呜……呜呜呜……”
伸手抹着泪,转身就跑了。
那模样,甭提多凄惨了。
安玉清依旧很愤怒,转身时,却已经开始向沈慕道歉:“沈公子,玉可她年岁太小,不懂事,你别见怪。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她,再这样下去,真就无法无天了。”
沈慕此时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说实话,安玉可虽然有时候爱胡闹,但大体上来说,还是很懂事的,特别是上次两人被绑,从头到尾她都很乖巧,这让他很是刮目相看。只是放狗咬他这事,让他也很难办,这时候可没有狂犬疫苗,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一命呜呼了,他上哪说理去。
心头沉重,对安玉清摆了摆手,勉强一笑道:“没事的,大小姐,回头你还是劝劝二小姐吧,我看她大概也是无心的。”
安玉清微微吁口气,“沈公子不怪罪就好。”
“哪里哪里,”沈慕拱手,“那我就先走了。”
“那我送送沈公子。”
“不用不用,你还是先去看看二小姐吧。”
于是在目送沈慕走出安府后,安玉清便叹息一声,往安玉可的秀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