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玉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报信的是三叔的随身小厮,说是夜里遭了贼人,连家里银两都被盗走了不少,他来的时候,绵州那边已经报了官府,绵州府衙仵作验证后,确系乃是一刀穿心而死,如今盛夏将临,天气渐热,尸体不易保存,已然开始治丧事宜。
安玉清略定了定后,便往后院去,安老爷子听到这消息后差点晕厥过去,虽说三子不肖,可到底是亲生儿子,在大儿子惨死后,三儿子又相继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又有几人能知。
安老爷子尽管悲痛不已,但还是很快着人唤了二儿子来,让他前去吊唁,安玉清也想去,毕竟死的是二叔,即便往日有罅隙,在死生这等大事面前,也须放下,还有一方面,她也不希望,日后二叔那一脉说他们这边薄情寡义,连亲叔的丧事都不参加。
安老爷子思虑一番后,便也答应了,叮嘱安玉清将这边生意之事尽快安排好,早去早回。
安玉清应了一声,便回去叫来赵管家,做了安排,想了想,便又坐上马车去寻年有为,觉得有必要告知一番此事。
彼时,沈慕正在聚雅茶楼内,却是邀了李世杰和萧文山二人的父亲,商谈关于酒水的事情,过了会谈完,三方便笑呵呵地分手。
转身的时候,沈慕便看到安玉清的马车停在了斜对面的客栈门口,然后安玉清走了下来,他原本是想要回去的,这时候想起安玉可让他打败年有为的话,便洒脱一笑,追着安玉清的脚步上了客栈。
“安大小姐……”沈慕叫了一声,但安玉清似乎没听见,沈慕便随之踏上楼梯,然后他便看到安玉清来到某个房间前,原本想敲门的手蓦然顿住了,然后竟奇怪地凝神细听了起来。
“安……”
“嘘……”那边赶紧竖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慕便悄悄走过去,然后便听到那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话语声。
“呵,想不到啊,竟然真的在绵州……”
“是啊,公子,我们原本不过也是抱着去试一下的想法,谁知却是巧了,那安老三大晚上偷偷摸摸地蹲在书房里看账册……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呵呵,这事办的不错……”
“哪里哪里,小的们能做成此事,全赖公子洪福保佑……”
门外,将耳朵附在门上偷听的两人不由大惊,那安玉清更是身体一震,原来果然是他……身体不由晃了两下,不想竟手按在了门上,将那门推得晃动,屋内人惊醒,立马有人惊呼一声:“谁?”翻手掣了腰刀就来,一打开门,便看到了门外的安玉清与沈慕。
安玉清的脸色犹如寒霜,浑身更是散发出寒冰一般的冷冽气息,定定看着那桌旁的一个身影,那人先是朝这边望了一眼,微微一诧,随即便继续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最后几页纸扔进桌上的火盆中。
而沈慕则是手拿纸扇,轻轻扇啊扇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那开门的汉子见了门外二人,便定住了,回头见年轻人没有任何指示,他便也只微微后退了两步,掣紧了刀戒备。
那年轻人看着火盆中最后一页纸燃尽,火光映照中,依稀可见他侧脸上的纠结神色,但过了一会,似乎终于有了决断,便拍了拍手,叹息一声,转过了侧着的身来。
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从容不迫的样子,但声音里却有些许的落寞,“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若是没有,该多好……”
安玉清却是冷哼一声:“为什么杀人?”
到这时候了,似乎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必要了,那边竟出奇地配合,安玉清提问,那边如实给出答案。
“因为两年前的赈灾……贪污……数额有点大……”
“那我父母究竟是不是死于山贼之手?”
“是,不过那伙山贼也是事先得知了消息,后来……为防有人查知,便被平了……”
安玉清身体又是一晃,旁边的沈慕见状,赶紧扶住了,摇头叹息不止,他很清楚地看到身旁的安玉清一脸的悲戚。
“既然你得到了账册,为何还多此一举地提亲?”
“原本是想进入安府慢慢查知的,谁知绵州那边竟意外带来了账册,所以……”那人一耸肩,“可惜了一场好姻缘……”
“哈哈,好姻缘,真是可笑……”安玉清脸上露出一丝惨笑。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做错事的是我爹,有些事即便我不认,可一旦事发,还是会牵连到我……”
“所以你便痛下杀手?”安玉清脸上满是嘲讽。
那边沉默了一会,“……你也别太难过……”
“哈,假惺惺的慰藉……”安玉清怒极反笑,手指着骂道:“你们这些凶手……我安玉清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脸上像带了怜悯似的道:“放弃吧,你斗不过的,而且……这世上唯一的证据也没了,都烧了……”
那火盆里的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
安玉清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愤怒,紧咬的嘴唇竟溢出一道血丝,拳头因攥得太用力而发白,沈慕扶着她的双手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战栗。
父母的冤死、妹妹的绑架、三叔的惨死,原来都不过因为一场贪污,而凶手竟还恬不知耻地说喜欢她,向她求亲,而她竟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多么荒唐的事情!
多么残酷的真相!
而且当她站在那凶手面前质问的时候,那人竟还是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完全没有被人揭穿假面具的心虚胆怯,难道他就不怕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
那人还虚伪地劝慰“放弃吧,你斗不过的……”这话听在她耳中更像是胜利者朝失败者而言的嘲讽。
她不服,然内心却是一片阴霾。
是啊,确实很难斗过啊,那人身后是兵部侍郎、甚至还不止,还有更大的官,更多的势力。
这么大的一场赈灾贪污案,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两个人,那么如此说来,宁州的官员应该也有不少参与其中了。
她安玉清不过一弱女子,如何与这些官场强敌斗?
最后一件证据也没了,放弃吗……我不甘啊!
到了这一刻,再留下已经没有必要了,沈慕便扶了安玉清准备离去,“要灭口么?不然我们就走了。”
那站在门边掣刀的汉子回头拿眼神询问那年轻人,那年轻人却微微摇了摇头,事情到这一步已经算解决了,对方不可能再找到证据,杀人便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沈慕便扶着安玉清下了楼,安玉清双眼失神,浑身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几乎全靠沈慕扶了在走。
那房内的年轻人又是一声叹息,“可惜了一个人才……”
“公子,要不把他绑了……”
“没用的,”摇头,“走吧,我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