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慕真是可恶!“
跨过桂园,便是菊园,姹紫嫣红精品良多的菊花也未能吸引数人的目光。
在经过一番先扬后抑的波折后,赵之让一个大男人,竟羞愧得哭了起来,可见受创之重。为免过于尴尬,谢飞平便笑哈哈着以带诸人参观为由,将他们带离桂园。
但其实在黄石陈又廷二人看来,再留在此地已然没有必要,可是元世朗的一句话却让他们止住了离开的脚步。
“若是就此离开,岂不显得我们太没肚量,成了不禁风雨的缩头乌龟了么?文人嘛,斗个诗、比个对算什么,总会有一方输,一方赢,若是因此耿耿于怀,便落了下乘。”
黄石和陈又廷暗暗撇嘴,你那叫斗诗比对么?非但未曾斗诗,人沈慕出了三个对子就轻易将你拒之门外,你若不能对上其中至少一个,这辈子都别想与他斗诗了。
那三个对子就是一道天堑!
心内如此想,自然不会宣诸于口,兼之闻听此言的赵之让嘤嘤着抬起一张泪脸来,哭嚎道:“我才不要当缩头乌龟!我要继续游园!”拿袖子一抹眼泪,倒也有几分坚毅。黄石和陈又廷对视一眼,他哭了的赵之让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便再不提离开的事情。
然后,在迈入菊园的那一刻,也不知是出于缓解尴尬,还是好心安慰,谢飞平说出了上面那一句话。
“仗着自己有些诗才,便以此羞辱于人,实在是有些过分!”谢飞平一副愤愤不平、感同身受的样子,甚至还拿拳头在空中重重锤了一下。
“几位国子监高足也勿要着恼,待回返宁州后,我便将此事告知司马教授,怎能如此破坏宁州州学与国子监的情谊呢?”谢飞平道。
“谢教谕言重了,不过是切磋一番而已,还上升不到那样的高度。”元世朗摇头道,“其实也算有好处啊,让我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虚此行吧!”
谢飞平目中光芒闪烁,赞道:“元士子果然心胸开阔,非常人能比!然元士子豁达如斯,我只怕那沈慕未必会如此,其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一言不合就龇牙咧嘴,含怨怼人。”
“哦?”元世朗一脸稀奇,“谢教谕此话怎讲?”
“元士子有所不知啊!”谢飞平一声叹息,缓缓开口道:“那沈慕原本是一学堂小书生,可谓不学无术、蠢笨至极,然而也不知怎的,数月前开始,忽地做了首‘人生若只如初见’来,那诗我见过,好自然是好的,只是其来源尚有待考证。贺家公子贺仲不忿,欲拆穿其假面目,不想却被他借机设局,趁机讹去了三千两银子。”
“孔先生,德高望重,满腹经纶,桃李满天下,不过是提出了些许疑问,沈慕就龇牙咧嘴,当众打脸,可谓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如此卑鄙之人,真是枉为我宁州第一才子啊!”又补充道:“哦,对了,他那宁州第一才子的头衔,更是生生从贺仲头上剥夺去的。阴险狡诈、手段残忍、委实骇人听闻,令人不齿!”
元世朗闻言后微微颔首:“如此说来,确实有些……不太好啊!”
黄石陈又廷则是初闻此道瞠目结舌的表情,而赵之让则是将扇子在手心一打,咬牙切齿道:“此子果然可恶至斯!真是枉为世人!”
谢飞平附合着道:“赵士子这话可算是说对了,那沈慕不仅品性有问题,思想更是大有问题。他好歹是读过几年书的,虽愚笨不堪,但勉强也能算是个读书人了吧,怎能去做……去做经商那等卑贱之事呢?”
“啊?竟有此事?”赵之让闻言震惊,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可不是么!”谢飞平掷地有声道:“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自轻自贱、自甘堕落、不思进取么?诚如赵士子所言,此人枉为世人哪!”
赵之让两只眼睛闪耀着火的光芒,神情亢奋,不断拿扇子敲打手心,“枉为世人!枉为世人!呵……呵……”
如此愤慨着走了一程,渐渐走到一片竹林前,能听到潺潺水声,悦耳动听,然后便听到在那水声之中夹杂着一两句人语声。
“哎呀,你到底作不作啦?”女子的声音。
“好啦好啦,我作,我作……”男子的声音中有些微的苦恼,“做什么好呢?容我想一想……唔,有了,此地桂花极多,就做一首《鹧鸪天*桂花》如何?”
是沈慕!元世朗一惊,他这是……要作诗?
“好啊好啊,桂花呢,我很喜欢呢……”拍手欣喜的声音。
“桂花?好,且看你如何作!”元世朗心道。
不约而同的,谢飞平、赵之让四人也都驻足了下来,凝神细听。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留香……”
“嗯,这是写色……”元世朗心道。
“这是在以花喻我么?……可惜,今天穿了粉色的,没穿黄色的呢……”安玉可有些许小遗憾,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他说我体柔呢……嘻嘻,人家是女孩子啊,当然身体柔软啦……不过他怎知道的,色胚……”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唔,这是写香……”
“这色胚竟如此懂我心思,安慰我说不管我穿碧绿还是深红色的衣服,都是所有人中最好看的……竟会拿好话来哄我,我才不是无知少女呢,我可是念过书的,别以为说一两句好听的话就能打动我……哼哼……”但面上的那份得意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这是以桂暗喻自己的高洁吗?”元世朗皱眉。
“是在说我嫉妒你吗?”赵之让的扇子在空中发出一声啪响。
“竖子狂妄,且看你如何冠绝中秋?!”谢飞平一声冷哼,竟招呼也不打,径自离去了。
黄石与陈又廷神色复杂,这词挺好。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话音一落,沈慕顿时有些后悔,才想起来这里可没有屈原,骚人更多的代指诗人,又“无情思”,又“不见收”的,也不知道安玉可会不会误解……
“诗人自恨情思不足,为何当年没有收取?是有什么遗憾之事未做吗?”元世朗一时间竟被触动心神,目光怔然,也不知想起什么。
过了两息,一叹,“我们走吧!”
四人神色各异着离去。
安玉可脸上又是喜悦又是娇羞,美目瞟了沈慕一眼,娇嗔道:“讨厌……”赶紧羞涩难当地跑开了。
姐姐说过,女孩子要矜持的,这时候应该要跑开的吧?她想。
沈慕叫屈,完了完了,果然还是误解了啊!
正要追去,冷不防跳出一个光头和尚来,一声大喝:“呔,兀那书生,佛门乃清静之地,怎可在此作那淫词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