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保田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他还是继续说着。
“杜建生,原名路解放,喀拉亚吐尔村民,木匠、铁匠,西夜考古队临时工,逃到阿勒泰地区的两人之一,后来被政府保护安置到魏阳市,用赃款经营地产发家,成为咏升集团的老板。
“他和尚卫民也是考古队中唯一结婚生子的两个人,他女儿死于第一宗‘十恶’案,尸体还在芦桥湿地公园示众。至于杜建生本人,他随后也被人推下高楼摔死……”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连我都惊了。
杜建生一直被认为是自杀,可为什么顾保田言之凿凿,说他是被杀呢?
“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的。”顾保田说,“我的手机不在了,但他在临死之前,曾经约老吕见了一面。老吕就是吕侠,也就是原来的由长风。当时杜建生说,他对自己女儿被杀的事仍然耿耿于怀,因此花了重金,找人调查。
“他发现盗走女儿尸体的是一伙能飞檐走壁的人,于是在魏阳开始到处打听,寻找目击者。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个流浪汉终于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流浪汉说,那伙人经常在酒吧街附近出没。”
“是滨川酒吧街,还是山阳酒吧街?”
“滨川酒吧街……然后,杜建生跟老吕说,他已经偷偷去过那里几次,也摸到了一点信息,但是最近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他嘱咐老吕通知我们萨雷阔勒回来的人,一定要小心。
“那次见面是在傍晚,之后杜建生说去跟人谈一个商业项目,就匆匆离开,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跳楼‘自杀’,这难道不奇怪吗?
“老吕跟我们商量,大家都觉得不会这么巧!后来他托人打听到了杜建生的遗书,那里面提醒考古队剩下的八九个人要加强警惕。我想,这封遗书,一定是他死之前留下的——杜建生想为女儿报仇,他根本不想死,所以我推测……”
顾保田还没把话说完,整个大厅突然一片黑暗,只有记者们自带的设备还亮着,就像深空中的点点星星。
“停电了?!”
整个会场一片喧腾。有人在台下尖叫起来。
我刚晃过神来,就在此时只听“咚”的一声,应该是发言席的话筒倒在了地上。我心头一凛,一个箭步就朝顾保田的位置冲去,只见前面有个黑影一闪,我急忙朝前跃去,拦腰将那人抱住。
“是我!”林瑛在我怀里又羞又恼地喊道。
我急忙松开手:“顾保田呢?”
“那个人呢?黄善保呢!”闻廷绪也跑过来,他在黑暗中大声喊着。
“华鬘呢?”我突然发现,华鬘已经不在身边了!
“你说谁?!”是林瑛在质问我,“华鬘是谁?”
“化——混乱了!我说混乱了!”我赶紧找补着。
林瑛没空理我,她掏出步话机,对外面喊着。
“先别管发生什么事,赶快恢复供电!给我看严实了!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进来,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出去!”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面砰地一声巨响,只见大楼临街的落地窗哗啦一声变得粉碎,外面的风忽地吹进,拉紧的窗帘一下子飘荡起来!
偌大的会议室里大概有四五十人,他们一下子惊慌失措地朝相反的方向退去。我看见像鬼魅似的两个黑影从破窗中跳跃进来。
“无脸男!”我大喊着,不顾一切地朝他们冲上去。如今警卫都在外面,这里都是手无寸铁的记者,万一无脸男胡乱杀戮,那必然是惨剧一场。
“林瑛!让记者们先撤!”我拦住一个无脸男的去路,使劲跟他撞在一起。
我们两个人都用出了十足的力气,他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而我却像弹力球一样瞬间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在了那群记者里面。
就在同一时刻,会议室的大门被“呼”的拉开,外面做安保的警卫们纷纷冲进去,而会议室的灯也“唰”的打开。不过也就在转瞬之间,那两个无脸男纷纷跃出窗户,他们在城市的屋顶上跳踉着,消失在一片水泥森林之中。
“顾保田呢?沈喻呢?”我看见林瑛站在台上,朝下面大喊着。
我急忙在台下寻找,记者们还犹自神慌意乱,下面仍然纷杂混乱,但无论怎样,我都没找到两个人的踪影。
——难道是华鬘劫持了顾保田?她最近总是不声不响,她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看到闻廷绪站在会场台上的角落里,他眼神茫然地、空洞地望着某处。我朝他走过去,他看着我,就在互相对视之时,一个火花在我的头脑中“啪”的亮起,虽然是转眼即逝的一瞬,但我感觉有个世界顿时被它彻底照亮。
他一直盯着我,眼睛中慢慢恢复了神采。
“我父母的死,到如今几乎不证自明,总算彻底真相大白。今天看到的这些,你相信吗?
“这些人证、物证,一一俱全,历历在此,逻辑链之完整,事件之清晰,简直就像坐在最前排,看一出情节普通的话剧一样。”他转向我,喃喃地说道。
“我相信了。”
他叹口气:“如果你相信了,那所有人就全部相信了。”
“最近几天还有时间吗?你不会离开魏阳吧?”我跟他一样,把背靠在墙上,看着台下仍然混乱不堪的芸芸众生说。
“你怕我像其他有钱人一样,看见天有异象就落荒而逃吗?”他瞥我一眼,冷笑一声,“我要等着正义来临,要看着这些该死的人受到处罚。”
“那一天会马上到来的,如果你不走的话,我还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吃顿饭呢。感觉前段时间的沙漠之行,让人一下明白了好多道理。”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吃饭啊——我还没顾得上吃午饭呢,本来想十几分钟就结束的新闻通气会,结果被意外延长了两个多钟头——沈老师呢,刚才她也在台上吧?”
“有时间我再约你,这些天想必大家都累了。”我拍拍他后背,“还有一堆事情要做,看看外面天这个样子,感觉整个城市很快就大祸临头了啊。”
“去吧。”他也拍拍我,“人类的历史上,因灾难毁掉城市的记载太多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乡毁于一旦啊。”
他打开会议室的后门,拖着疲倦的步伐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在校园看他落寞独行的样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