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到另一边的车辕上,道:“小老弟,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你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
独孤九看他一眼,道:“大哥在说什么啊,恶心死了。”
“哎哟哟哟,瞧你这语气,娘们唧唧的。”李牧拍了拍独孤九的肩膀,道:“兄弟,你虽然长得很像女孩子,声音也很像女孩子,但是你要清楚,你是个男人!而且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你是有传宗接代的责任的,你不喜欢女人,你家就要断后,这点浅显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我……”独孤九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抿了抿嘴,道:“我、我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女人……我只是觉得,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大哥,如果成了亲,肯定要每日相对,是吧?”
“自然呐,你看我跟你嫂子~们,不就是每天都在一起么?”
“可是我不行啊。”独孤九有点激动道:“大哥,你说我长成这个样子,如何面对夫人?成了亲之后,总不能每天还戴着面具吧,还有我的声音,若是摘下面具说话,夫人会怎么看我?她的娘家人呢?”
独孤九的眼眶有些红了,道:“我不能不替人家考虑啊,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一个大丈夫,我虽然是个男人,却又不够男人,还是别害人家了。”
“我呸!”李牧狠狠地呸了一口,道:“谁说你不够男人了?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把他剁碎了喂狗!”
“大哥!你别乱说了。”
“什么乱说,我没有乱说。你说我的兄弟,大哥为你出头!还有,我得说说你了。什么叫大丈夫啊,担得起责任,扛得起家庭,这就已经是个丈夫了。若你的能力再大一些,保家卫国,为百姓谋福祉,你就是一个大丈夫。模样重要吗?声音重要吗?程伯父长成那个样子,影响他的功绩了吗?”
独孤九嘟哝道:“我倒是希望自己长成程伯父那样,就没有现在的烦恼了。”
“那好办啊!”李牧没好气道:“看到我铸的那个狼牙棒没,等会回家,你摘下面具在狼牙棒上面蹭一圈,保证你比程伯父还丑!”
“不行!”独孤九吓得尖叫起来,捂着脸道:“我才不干毁容的事情!”
“瞧你那样!”李牧差点笑出声,道:“别以为大哥不知道,你小子爱美着呢。你身上这味道,是用了香水吧?衣服也是用香皂洗的吧?还有早上我去你房里叫你,在你床头,是不是放着镜子呢?”
“我、我……”独孤九被戳破了心思,结巴了起来,彻底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李牧挥了挥手,道:“用不着解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有潘安宋玉,他们那个年代,男子还敷粉呢,也没见谁歧视他们,反而传为佳话。今日不过是我大唐风气尚武,显得你有些格格不入而已,也许千年之后,像你这样男生女相的最受欢迎呢。谁又说得准呢?”
“我昨天晚上还做了个梦呢,十二个女子在一个台子上唱歌,台下无数少女少妇为之疯狂,我就奇怪啊,这女子唱歌,为何还是女子疯狂呢?我就凑近了仔细看了看,你猜怎么着,十二个女子其实都是男的,神奇不神奇?”
“大哥又揶揄了。”独孤九不高兴道:“我这样的人,几百年都没有一个,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十二个那么多,还当众表演,他们是乐伶人么?”
“差不多啦,做梦的事情,谁记得准。”李牧靠着车厢,道:“大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人啊,生出来什么样,是没得选的。有人出生在公侯之家,就像你和长孙冲。有人出生就是个小百姓,就像你大哥我。这又如何呢?难道因为出身不好,或者说有点隐疾,就不努力了吗?那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不想死,还不努力,耍赖给谁看啊?”
“抱怨是没有用的,得想办法,是吧?还有就是,你也用不着觉得自卑。我始终都认为,一个人做的事情,只要没害了谁,那就没什么问题。就像你啊,长得漂亮惹谁了?长得丑的都活着,漂亮的还得死了呀?还有就是声音,细点怎么了,说出来的话能听懂就行呗?爱美也不是错啊,只要你未来的夫人,觉得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
“愿意看,他就看,不愿意看,他就别看,当着你面说些没用的,你不是会武功吗,揍他就完了。不要说你爹是独孤阀主,一般人不敢惹你,便是不看你爹,你不还有我这个大哥么?你大哥我连侍中都打,怕得谁来?”
看着李牧如此护犊子的样子,独孤九忍不住笑了。不管李牧说得对不对,这种态度,就已经足够窝心了。
“大哥,我就做不到像你这样豁达。”
“跟豁达没有关系,我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实在不行,我就回马邑种地去,你当我开玩笑啊,我已经送信过去,让思文在马邑还有定襄买地了,只要是无主的地,有多少我买多少,人得为自己留个后手,对吧?”
独孤九忍不住道:“大哥真要种地啊?”
“对啊。”李牧没有什么可瞒着的,道:“我这不是发明了贞观犁么?种地变得简单了,不能光便宜了别人,也得顾着点自己啊。你可能不知道马邑和定襄那里是什么样?我跟你说啊,你看长安这么多人,一座二十里见方的城池,有三十万户。而马邑和定襄周边,有十几个长安城这么大,却只有不到五万户。你想想,得有多少好地是没人种的?”
独孤九没想过种地这件事,但是他懂一点算学,大概也能有一点概念。简单来说就是,马邑和定襄那边,地多人少,土地种不过来。
“那边的地,便宜的很,而且大部分都是无主的地,原来都是突厥人的草场。我只需要拿一点小钱,收容那些可怜的流民,让他们为我烧荒开垦,用不了两三年,就能得到一片肥田。”李牧搓搓手,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有钱有粮——”
独孤九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大哥你要造反?”
“放屁!”李牧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噎死,抬手敲了独孤九一记,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造反了,我是说,看那些门阀勋贵还敢惹我?你怎么扯到造反去了,脑袋缺根筋?”
“这也不能怪我啊,小时候我爹让我读史记》,那些人造反的时候,都是广积粮,缓称王……”
“以后这种屁话少说,造反?亏你想得出来,皇帝那么好当啊?你大哥我这个脾气,真做了皇帝,也是一个昏君。陛下是个好皇帝,咱们就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古往今来那么多俊杰,几个当皇帝了?年轻人,想法不要太夸张。”
“哦。”独孤九点了点头,憋了一会儿,道:“大哥,要不你别买地了,我家有地,给你种呗?”
“你家那些地,是你爹的。什么时候等你当了阀主,什么时候再说这话。”
“我自己也有啊!”
“啊?”
“我自己也有……”独孤九想了想,道:“三五百顷吧,具体多少我不知道,我可以回家问问管家。”
“你哪来这么多地?”李牧惊了,皇帝赐地,侯爵也不过五十顷,独孤九竟然有三五百顷,这不是见鬼了么?
“叔伯们给的,每年我的诞辰,叔伯们都给地契。我也不知道那些地在哪,都是管家帮我收着。”
“呵!”李牧服气了,这就是门阀啊,孩子过个生日,送的都是地契。老子拼死拼活,又是守城,又是献玉玺的,结果才给了五十顷地,上哪儿说理去啊!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自闭了,别理我。”李牧没好气道。
独孤九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睛,道:“那你种不种嘛!”
“种!”李牧压下心里是酸气,道:“不过当大哥的,不能占你便宜。你这些地,我帮你种,再帮你卖粮,得到的钱,留给你娶媳妇。”
“用不着。”独孤九赶忙摆手,道:“我爹说了,等我成亲了,就让我继承家主之位,我家有的是钱,成亲能花多少——”
“你给我闭上嘴行不行?”
“哦——”
……
马车抵达工部,一路上,李牧都没有再说话。
还说什么?
大唐第一吹牛逼的高手在一个离家出走的恐婚富二代面前彻彻底底的被秀了一番!为了不继承万贯家财,俊美少年独孤九不得不离家出走,给一个看似日进斗金,实则没多少钱的暴发户侯爷做马夫,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哎呦的天呐!
李牧从马车下来,脑袋仍在嗡嗡作响。
这件事不但是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更是提醒了他,勋贵门阀势力,比他想象得要大很多。不要看他们一下子拿出几十万贯都吃力,实际上,这几十万贯根本就没动摇他们的筋骨。他们的钱,都在土地上、生意上。这天下的土地,真正在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甚至皇室手里的土地也不是很多,大部分都在这些勋贵门阀手中,他们才是真正掌控了这个国家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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