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岛的海女数量很多,尤其集中在三城左近,李德灿集中了一批,趁着西南季风未尽送往北方,就是希望这批特殊的礼物能打动海参崴、库页岛的地方行政官,以此获得他们的支持,原因无他,李德灿知道,规划中的北洋战区中,济州岛是作为总后勤基地,也是移民中转站,这里需要一个完整的行政官僚架构,而海参崴还库页岛常年接受来自朝鲜的饥民,因此有大量懂汉语的朝鲜人和懂朝鲜语的汉人。
四日后,休整完毕的补充兵团和特遣营开始了对济州岛的拓殖行动,补充兵团在官奴的配合下,沿着济州岛的海边官道向东西两个方向进攻,沿途占领所有的朝鲜的军镇,其主力集中在西线,那个方向还有济州岛的第三个城市旌义县,一千五百人的补充兵和八百名官奴丁壮于七月中旬抵达了旌义县,未曾展开围攻,县监就是派人来请降,原因无他,这个聚拢了上万人的城池中连水源都没有,只得收集雨水过活。
城内的官员和豪族提出了几个条件,无非是放归自由,承认其私有财产,但都被拒绝了,指挥官仅仅同意保护其生命安全,并且给予其赎身的机会,双方没有达成协议,却引发了城中商人、官奴为主的下流阶层和官员豪族等上流阶层的内斗,商人打开了城门,补充兵冲进城中,占领了这个城市,按照李德灿的命令,把旌义县周边已经打为奴隶的官员和豪族,和原本就是奴隶的官奴迁往了大静,如此,济州全岛除了济州城,全部处于了合众国控制之下。
汉京,景福宫。
朝鲜王李倧已经五十有三了,却老的好似垂暮之年,他走到王位上坐下,灯影之中的身影摇摇晃晃,好似马上就要倒下,事实上,朝中人人都知道,这位矛盾了大半生的王上已经命不久矣。
李倧看了看殿内的两班朝臣,神思再次忧郁起来,朝鲜这个自称小中华的国家,别的没有学好,对于党争可是学习了个十成十,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其国内什么东人党、西人党、北人党、南人党、大北党、小北党、清小北、骨北........,零零散散分了几十个派系,陛辞争斗不断,朝堂之上早就乱做一团,而在合众国眼里,其朝臣之中忠明和亲清两党。
在过去的几年里,以金自点为首的亲清党随着大清在中原、江南攻城略地,成为中原皇朝,而水涨船高,金自点也是彻底依附满清,在满清的支持下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先是主动提升对满清的战马、纸张、弓箭都贡奉,继而派遣精锐马队和鸟枪队前往新宁古塔效力,但这还不是主要的,其最大的勋绩实在四年前。
四年前,一直在盛京和北京为人质的世子被满清送回朝鲜,这位朝鲜王的继承人已经在满清国内待了八年,平日与八旗宗室来往密切,尤其与豫亲王多铎交好,早年在盛京便是辫发胡服,完全沦为了满清的走狗,这一点自然为中立派的朝鲜王李倧和忠明的朝鲜士大夫所不喜,却是亲清派金自点的最好盟友,只要李倧崩逝,世子登基,那朝鲜就彻底沦为清国的藩属,再无二心。
相反,凤林大君李淏(即后来的孝宗),虽然在满清多年,却出淤泥而不染,聪敏好学,颇的李倧和士大夫们喜爱,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世子会在返回朝鲜两个月后死于暴疾,李淏登基成为朝鲜王,但原本的历史轨迹已经改变,金自点发现了朝臣对世子的不满,以此发动党争,把众多的忠明派逐出了朝局。
但金自点不知道,当时的领议政已经和在咸镜北道的沈藩筹谋发动军事政变,夺权复国,立李淏为君,金自点的提早动手虽然清除异己,保住了世子的性命,却也让坚定的忠明派蛰伏下去。
“领议政!”李倧清咳两声,声音已经有了些无力:“济州倭乱一事,你认为如何?”
金自点沉声回答:“王上,济州倭乱已经查明,倭寇有战船十余,兵士近千,上岸之后,烧杀抢掠,围攻城池,判官李子敬怯懦无状,与倭寇在城外浪战,折损许多,幸得观察使金允澈沉着,守城有方,济州才未陷落于倭寇之手。
然,倭寇阴毒,在岛上与明火贼、流民合股,已有三千之众,非济州、全罗道可制,微臣以为,此间倭寇入侵,定然与东番岛夷有关,当是其试探我东国深浅,若不迎头痛击,悔之晚矣。”
显然,金自点所言是金允澈夸大和脱罪后的说辞,而后面将其与合众国联系起来,并非有确凿之情报,完全就是猜测。
合众国成立后进行了全方位的外交,朝鲜自然也在其中,在去年,双方进行了密集接触,并且在对马岛上进行谈判(此时对马岛在朝鲜和日本都有官职),合众国除了通商等条件,便是要求朝鲜与清国断绝藩属关系,停止朝贡和军事支援,与合众国和平相处,自然,朝鲜是不会同意的,谈判陷入僵局,却一直没有结束,接触依旧在进行。
金自点有理由猜测,济州倭乱是合众国在向其施加压力,试探虚实的举措。
李倧微微点头,不管与清国的关系如何,李倧都不会坐视济州为他人所占,毕竟壬辰倭乱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若敌对势力在沿海拥有据点,东国便是永无宁日了。
“领议政,你的意思是派遣兵马前往平乱?”李倧问道。
金自点道:“微臣正有此意,王上,如今倭寇在济州岛联络乱民,已成势力,其水师亦然不逊,因此东国需要雷霆一击,方可消灭倭寇,宣武布威!
如今之计,当以御营兵马为陆师主力,庆尚、全罗二道水师为主,反攻济州!”
李倧重重点头,这几十年来,朝鲜屡屡参与明清战争,又被清朝两次入侵,陆军精锐损失殆尽,少数能打的也就汉京左近的御营厅那一万五千人,而水师这些年倒有恢复,不用担心,而金自点提案,动用精锐陆师和一半水师,当真是雷霆一击了,他想了想,问道:“右议政,你以为何人统帅兵马合适?”
右议政是崔鸣吉,他在四年前的那次党争中失败,被迫让出了领议政之位,归隐了两年,近年李倧身体不好,又召还回朝了。
崔鸣吉微微颔首,道:“微臣愿意亲督此师!”
看着李倧与崔鸣吉一问一答,金自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圈套!”
崔鸣吉是彻头彻尾的忠明派,平日就主张与合众国来往,还常常因为中原发生灾难而指摘满清得国不正,国运衰弱,如果让其掌军,那便是大患,或许其会利用机会发动政变,而如果拒绝,那必须由更高职衔的人统军,这个人就是自己,但自己离开汉京,造成的权力真空会不会引发其他事端呢?
金自点心中想过了无数的策略,忽然有了计策,反驳道:“崔大人这些年归隐,对兵事早已生疏,不可督师,王上,微臣愿意督领大军平倭!”
李倧微微点头,说道:“领议政如此勤劳王事,寡人甚为安慰,出征之日,自当为........。”
“果然有猫腻,说不定,我领兵一走,汉京便是要变天了,或许是引沈藩之兵入京!”金自点见李倧答应的如此痛快,心中明白了几分,他打断了李倧的话,说道:“王上,平倭之事臣还有一策。”
李倧被打断了话语,眼睛里飘过一丝怒色,却也未曾爆发,他问道:“领议政还有何章程?”
金自点道:“如今岛夷在海外横行,我朝水师暗弱,而倭寇却常年纵横海上,不如剿抚并重,若得这支倭寇相助,我东国海防又增添几分臂助呀。”
“甚好,甚好.......。”李倧赞道。
金自点话锋一转,说道:“王上当知,倭国自古上下有别,贵贱已分,倭国武士更是如此,微臣虽为领议政,但不过是臣属之辈,若东国宗室出马招降,必当更添胜算,而世子果毅过人,文武双全,当为首选,微臣请王上允许,让世子替王上出征!”
如此一言,朝堂哗然,李倧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心道金自点果然是老谋深算,只要握住兵权和世子,无论离朝后,是党争、政变还是军变,统统没有用,汉京便是再归王化,金自点都可以凭借世子和满清重新恢复旧有的秩序。
“世子千金之躯,如何能亲赴险地?”崔鸣吉当即争辩道。
金自点瞥了他一眼,说道:“既如此,那只有请上使决断了。”
这便是金自点的杀招,但凡朝中出现争辩,李倧居中不言,金自点便是要求满清介入,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顺遂了他的心意。
半个月后,济州海峡。
闪电撕裂了海峡内的天空,刹那间的绽放中,海峡内的一排排漆黑的桅杆肃穆而立,朝鲜世子看着正下着大雨的天空和不远处澎湃巨浪的海峡,他缩了缩脖子,说道:“糟糕的天气,领议政,这天气太糟糕了。”
“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殿下!”金自点坚定的说道:“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天气突袭济州岛,无论是倭寇还是其他人。”
“其他人?”世子不解的问道。
金自点点点头:“当然有其他人!”
这次出征,金自点带来了一万御营兵,还在全罗道庆尚道抽调了一万八千府郡兵,而除了觉华岛水师,所有的水师都在这里了,可以说,朝鲜一半的兵力在他的手中,朝鲜内外,无论发生什么变乱,都不会有问题了。
金自点选择这样一种天气,为的就是安全,他不知道济州倭乱有没有合众国参与,但他必须把那个威胁考虑进去,合众国战船无敌,铳炮犀利是出了名的,金自点可不想犯险。
大雨如注,海面上一片漆黑,水手们用力划桨,号子声和拍击水面的声音被大雨遮盖吸收,船队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二十艘水师战船,目标是倭寇战船,而第二部分则是四十多艘民船和十二艘战船组成的运兵船,运载了四千名御营厅士兵,在解除海面威胁后,士兵登陆,夺回济州。
两支船队之中都有本地的渔民和水手加入,这些人对济州岛的每一个小岛、每一块礁石都很熟悉。
济州与朝鲜本土之间的海峡里,分布着上百个小岛,由此产生了复杂的水文条件,朝鲜水师计划用两天的时间横渡海峡,本地的舵手和水手让战船避开了礁石,成功抓住了洋流,升起风帆,冒雨向济州方向疾驰而去,两天后,暴雨变成了阵雨,凌晨月光尚未消失的时候,船队抵达了济州岛,身为前锋大将的具胜第一个跳下了沙滩,看着远处低矮的济州城和四处乱窜的乱民和倭寇,具胜大吼:“这一次,我要立下绝世的功勋!”
用了一个白天,朝鲜兵登陆成功,占领了滩头阵地,具胜一边命令联络城中守将,一边集结部队,而斥候来报,倭寇在看到大军登陆之后,已经向南逃窜,而战船同样如此,具胜清楚,倭寇这是在拉开距离,找一个海港登船离开。
“不能让其顺利离开,点兵集结,我们追击!”具胜挑选了一千二百多人,连同金允澈率领的六百精兵一起追杀,两日后,与倭寇发生接触,逼迫其离开海岸官道,进入山谷之中,具胜与金允澈率军追入山谷,原以为会在这个绝地把倭寇消灭干净,但随着一声号炮,山谷两侧竖起如云一般的旗帜,一排排士兵从半山腰上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刺刀雪亮!
与此同时,第二波由两千御营兵和四千府郡兵组成的第二波登陆部队已经穿越了复杂的礁石沿海,抵达济州海峡广阔的海面上,这一次没有暴雨如注,没有黑夜掩护,有的只有远处如林的桅杆和高大的舷墙,合众国海军的号角声穿过海面,深沉的声音宛若召唤魔鬼的亡灵序曲,一艘艘战列舰和巡航舰从海岛背面冲击而出,风向多变的海峡内,船帆哗啦啦的作响,双方距离不到一里,战列舰打开了炮门,一排排重炮探出了战船,即将喷薄出夺人性命的炮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