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藏在苏门答腊岛山峦的背后,尖锐的哨音响彻整艘中华号战列舰上,水手们从吊床上跳下,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开始分发早餐,厨子提着餐桶,用木勺给水手的餐盒里分发食物,早餐不是干硬的磕下牙齿的面饼和咸肉,而是夹杂了鲜肉、土豆、薯类的乱炖,模样虽然不济,但因为新鲜,分外好吃。
水手们背对着分发食物的老水手,避免挑挑拣拣,当分发完毕的时候,又转身盘腿坐在甲板上,相对而食,在一个水手小组未曾全部吃完的情况下,不允许任何人起身,食物是乱炖,饮品是则是柿叶茶,而吃完喝完之后,所有人相互监督吃下酸的倒牙的橙子,后两者并不为水手们喜欢,但却是强制命令,为的就是不得坏血病。
水手长提着鞭子在甲板上走过,一边怒吼着:“相互看着点,谁敢把橙子扔海里,我就把他也扔下去!”
“端稳你们的餐盘,这是中华号,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船只,不要弄脏了甲板,不然我让你用嘴舔干净!”
早餐的时间永远只有半个小时,所有人吃完之后,上缴餐盘和餐具,然后开始对这艘战舰进行每天的例行卫生打扫,圣经石、抹布、拖把和水桶被分发下去,在水手长和军官的监督下,这艘船必须打扫干净,不然对不起她所拥有的名号,中华号。
中华号是合众国拥有的第一种一级战列舰,拥有一百零四门重型火炮,满载排水量超过了三千六百吨,也是目前合众国海军的旗舰,亦是舰队之中最强大的战舰,舰员就达到了八百五十名,能够与之并列的,也只有同级的合众国号、元老院号与公民号,这四艘舰是合众国海军骄傲,也是决定的主力。
在水手们清扫战舰的时候,李君度从见习军官舱室走了出来,他一身得体的海军军服,肩上的准尉军衔被擦的熠熠生辉,他身姿笔挺,面容刚毅,先是视察了各个岗位,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微微躬身,戴着帽子的人也会摘下帽子,没有人因为他只有十五岁而轻视,军官就是军官,上下有别。
检查完海图室、尾灯舱等几个部门之后,李君度进入了军官餐厅,这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长条的桌子两侧一共十个位置,其中大半被大舰队指挥部的人占据,本舰上的人唯有舰长、陆战队少校和一名医生可以落座,而在他们身后各自侍立着一个年轻的身影,或者是年轻参谋,或者是副官,亦或者是李君度这类见习军官,但李君度不用站在身后侍奉人,这是他作为元首长子的特权,但是他也只能坐在餐桌末尾,与医生对坐。
餐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因为根本无人等待他,李君度坐定后,司令部厨师走来,推车上还有可以吃的食物,李君度拿了一杯柠檬汁,一盘什锦凉菜,片好的烤肉及佐料,便吃了起来,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厨师都会放一个橙子或者柠檬在他面前,这是海军舰队的必备食物,便是舰队司令西蒙斯也难以拒绝。
整个舰队都知道李君度的存在,但除了能上桌吃饭,他毫无特权,承担和其他人一样的工作,医生把李君度面前的柠檬汁拿走,放下了一杯白水,说道:“准尉,你有些上火,喝白水更好一些。”
李君度微微点头,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海军中专业的医生并不多,只有旗舰级别的才会配备,眼前这位医生是司令部医生,他主要对西蒙斯和李君度负责。
西蒙斯最先离开了餐厅,前往了作战指挥室,其他人一一跟随而去,餐桌上只剩下李君度和医生的时候,李君度拿出一个精致的木雕送给医生:“医生,这是我从岛上一个部落里弄到的,听说您喜欢这类小玩意。”
医生道:“谢谢,不过尽量不要上岛,那很危险。”
李君度微笑不语,他知道这位医生除了本职工作,还是受了自己母亲的重托,似乎还是母族的一位远亲,他无法拒绝。
作战指挥室里,参谋们对局势开始了例行推演,而李君度则与见习军官们下船,乘坐交通艇去统计和查验舰队的状况,这也是他最重要的工作。
自从对荷兰、西班牙宣战之后,合众国组织了大舰队由西蒙斯率领南下,并且与印度洋舰队合兵一处,同时派遣各类分舰队封锁荷兰与西班牙的几个港口,只是因为日本战事和东南吃紧以及将要展开的大反攻,一直没有发动陆战。
在大舰队南下之后,西蒙斯与李北极商讨战略,李北极提议将大本营大舰队与印度洋舰队分别隐藏于锡兰一带和爪哇一带,各自封锁马六甲和巽他两个必经的海峡,待发现欧洲联合舰队,就近者纠缠,另一支支援,但是却被西蒙斯拒绝了,西蒙斯素来是一个激进主义者,但这一次,他选择了稳妥。
李北极的舰队确实更容易发现敌人,不会让欧洲联合舰队突入马六甲以东的核心区域,但却也给了敌人可趁之机,西蒙斯很清楚,海军舰队实力远超敌舰队,正面对决必胜无疑,失败肯定是分兵被各个击破。
按照大舰队司令部的推演,如果欧洲联合舰队突破封锁,顺利进入中国海域,肯定会派遣部分舰船北上偷袭合众国核心港口,诸如香港、台北,迫使海军舰队分兵,但即便会出现那种情况下,西蒙斯也不会分兵,他会把舰队调遣到马尼拉一带,争取把越过台湾海峡的欧洲舰队歼灭,再寻机作战,总之,绝不分兵!
也正因如此,西蒙斯在得知欧洲联合舰队已经从非洲向东方进发之后,他选定了这个秘密锚泊地,等待敌舰队的出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西蒙斯静观其变的战略越来越演变成坐以待毙,原因很简单,这个被命名为龙窟的秘密锚泊地只能提供避风、淡水和部分新鲜食物,根本没有维修能力,甚至连修船的木材都要从其他地方运来。
正处于热带海域的大舰队正时时刻刻忍受着恶劣自然条件的考验,船底到处是水生生物,不得已使用尚未阴干的木材修补船只,伤病的士兵得不到有效救治,周围的土著部落充满敌意,唯一庆幸的是,印度洋的风暴擦着龙窟从北面越过,没有出现大灾难。
饶是气候恶劣,条件艰苦,大舰队依旧处于随时出战的状态,大舰队照例分为鹰舰队、龙舰队和麒麟舰队,但因为李明勋不在,主力舰队是麒麟舰队,因为舰队规模巨大,如果排列成战列线,旗舰在先导舰位置,则不能有效指挥,因为后卫舰队根本看不到旗语,因此西蒙斯所在的麒麟舰队处于中坚位置,李北极率领的后卫舰队则处于后方,龙舰队则在前卫位置上,由大舰队参谋长泰勒指挥,届时,李君度也会出现在龙舰队的旗舰之上,因为只有他在,旗舰才有资格升起李明勋家族的金龙纹章旗。
李君度乘坐交通艇在锚泊地穿行,统计每艘船的状况,水手缺编、舰体状态等情况,这些报告会有各舰舰长提供,但李君度会随机选择抽查,这一次他登陆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君度号战列舰,舰长陪同李君度视察,也只有在这艘船上,他可以走在最前面,因为他本人就是这艘舰的荣誉舰长。
君度号备战状况良好,昨天利用大潮刚刚从沙滩上下水,船体底部的水生生物被清扫了个干干净净,一些破漏的地方也被补好,只是人员缺编严重,这艘二级战列舰应该有七百二十人,虽然出港之前配齐的人,但在龙窟呆了这三个月,已经有七十多人病倒。
大舰队一共拥有三十二艘战列舰,其中一级战列舰四艘,分别是中华号、合众国号、元老院号和公民号,二级战列舰六艘,分别是君华号、君度号、君威号、君权号、君弘号、君毅号,君级战列舰以元首子嗣命名,但李明勋的孩子还只能命名到君权号,其余两艘只能继续等待他们的荣誉舰长了。
三级战列舰中,瑞兽级十艘,台湾级十二艘,此外还有重巡六艘,护卫舰十二艘,这些不是合众国海军的全部家底,有大量的重巡和护卫舰,配属部分台湾级战列舰执行封锁和反海盗任务,而在合众国海军规划里,已经停止建造君级和台湾级战列舰,并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命名来源,而是这两种战舰的性价比较低。
君级战列舰明明有一级战列舰的身板和造价,却只有二级战列舰的实力,继续建造君级还不如制造中华级一级战列舰,而台湾级战列舰虽然性价比高,但这是大战用的战列舰,战争如果以胜利终结,这种大规模建造的低成本战舰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李君度巡查的时候,大舰队五十艘舰船中,至少有十四艘还在沙滩上,对船底进行清理以及进行必要的维修,合众国海军展现出了极高的维护素养,但战斗力的流失是不可避免的,李君度查验完备战状态的军舰,登陆岸边,查看维护船只的状况。
平坦的沙滩上,船只一排摆开,铁作坊、木作坊和临时锻造作坊已经树立起来,这些作坊周围还有大量的帐篷和临时草棚,居住其中的不仅有工匠和帮忙水手,还有陆战队士兵,在登陆伊始,陆战队对周围的土著部落进行了清剿,李君度也参加了几次战役,但仍不可避免遭遇土著的袭击,李君度站在正在维护的君华号下的时候,就看到陆战队的士兵押着上百土著从树林中走出,扔进了人满为患的俘虏营中。
除了铁锚之外,铁作坊可以提供维修所需的一切铁件,或者能提供代替品、临时用品,而外部运来的阴干木料则只用来维护水下船体,水上部分直接采用岛上的木材,李君度指着远处一条被拆的露出肋材的船只问道:“那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来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情况。”
铁作坊的匠人说道:“长官,那是一艘笛型运输船,因为阴干木料紧缺,这艘船运来补给之后,司令官阁下直接命令拆船。”
李君度脸色微变:“已经到这一步了嘛,想来西蒙斯叔叔会有很大的压力吧。”
正如李君度猜测那样,作战指挥室里的西蒙斯正遭遇各种质疑,但在尊卑上下有别的舰队里,除了李北极之外,根本无人敢直面西蒙斯,参谋们有自己的方式,他们用各类负面信息轰炸西蒙斯。
赤道灼热的阳光、漫无目的的枯燥等待、热带湿热的气候、越来越多的伤病,甚至于连只会用吹箭和投矛的土著士兵都被算了进来,而在过去的三个月里,这些负面的东西在沉淀,在发酵,先是底层士兵与水手的抱怨,继而是消极怠工、开小差,然后出现了逃兵,甚至因为军官管束出现了造反,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西蒙斯得知的全是悲观的消息,或许只有李君度愿意告诉他一些不算太坏的坏消息。
患病的士兵有所好转、没有爆发坏血病、从土著那里得到了部分新鲜食材乃至于这里的风景着实不错。
但西蒙斯作为老派海军将领,他知道这些不满会渐渐发酵出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远不是合众国海军所能承受的临界点,参谋们提供的信息过于危言耸听,海军还能坚持,舰船也能坚持。
“够了,都闭嘴吧!”李君度走进了作战指挥室,面对夸夸其谈的参谋们,高声喝道。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君度昂首扫视,正声说道:“你们的眼睛只会盯着自己吗,难道不想想我们的敌人,龙窟却是湿热多雨,疾病多发,但是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支舰队呆在更严酷的地方,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欧洲人离开毛里求斯之后,一直呆在无边无际的印度洋里,没有新鲜的淡水,没有充足的食物,甚至于有时候连风都没有,我们再苦有他们苦?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有什么能力去对付从苦海了闯出来的敌人呢?”
没有人能回答李君度的问题,正如他所说,敌人的境况更为艰苦,西蒙斯欣慰的看向李君度,又看向那些不敢发作的将领们,此时的他有些可怜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孩子,明明用真理震慑了退缩者,却会被别人认作是身份的因素。
李君度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收场,他说的话没错,但这种话不应该由他说,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准尉,见习军官罢了,如果没有李明勋儿子这个身份,即便说的是对的,也要被挂在桅杆上。
难堪之际,通讯参谋跑到了作战指挥室,欢喜万分的说道:“将军阁下,欧洲人出现了,在马德拉斯,在马德拉斯!至少有四十艘船,肯定是主力,您梦寐以求的机会出现了,阁下!
诸位,我们的苦日子到头。”
“是啊,宁可与欧洲人同归于尽,也不用在这里受罪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