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宾德的眼睛盯着李君度,微微摇头。李君度问:“是太多了,还是时间太久了?”
“尊贵的殿下,您的心中有一团火呀。”戈宾德闭上了眼睛,念了几句咒语,说道:“那是一团充满冒险、愤怒和仇恨的火焰,是它让您在我这个真诚的朋友面前选择了说谎。”
李君度笑了:“我说了什么谎?”
“无论我给您多少锡克士兵,他们都将化为尘土,我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些忠诚的孩子了。”戈宾德淡淡说道。
李君度神色一凛,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了这位戈宾德的各种信息,他可不是一为普通的古鲁,而在锡克一族中拥有很强大的影响力,是古鲁中的古鲁,也是领导锡克人反抗天方教莫卧儿统治者的领袖,而这样一个宗教和政治领袖所拥有的智慧绝对是不简单的,李君度不由的后悔,为何要耍弄那么些小阴谋,与其去骗这位半神一般的老者,不如在麾下各种雇佣兵中寻找些慷慨之士去完成那个任务。
“得罪里,尊敬的古鲁。”李君度没有解释,而是起身选择离开。
“请等一下,殿下,我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达成。”戈宾德道。
李君度说:“已经达成了,无法支付的款项可以用棉布来代替。”
“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戈宾德已经起身,温暖而粗糙的手握住了李君度手,温和说道:“你方才的请求事关一件大事,我们锡克人想要参与其中?”
“为什么?”李君度有了兴趣,回头问道。
戈宾德与李君度携手坐下,真诚的说道:“这些时日,我在撒马尔罕城里拜访了很多人,发现这里的普什图人是最多的,也很得到您的器重,反而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却处于底层,而我又听闻了太多您的故事,传闻您距离桃花石皇帝,东方的主宰只有一步之遥..........。”
“您在说些什么呢?”李君度打断了他的话。
戈宾德道:“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统治突厥裔成为草原上的苏丹无法满足您的野心,能够配得上您的,除了帝国的皇位,也只有恒河和印度河边那片富饶而广袤的土地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更多了。”
李君度听闻此言,很快掩饰了心中的震惊,他不敢确定戈宾德是诈术还是确有诚意,只能说道:“对于我来说,任何富饶的土地都是值得征服的,您说的那些也不例外。”
“我无意窥视您的野心,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您真的想要高山以南的富饶土地,必然会和莫卧儿的贼子撞在一起,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锡克人可以做您的盟友,开伯尔山口以南,敢于反抗他们的人并不多,在旁遮普一带,锡克一族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对莫卧儿很熟悉,对开伯尔也很熟悉。”戈宾德认真说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直接瘙到了李君度的痒处。
按照李君度与帝国的君子协定,河中之地只是他暂时栖身的巢穴,南亚开发公司的扩张方向是向南,现在李君度已经打垮了河中之地所有势力,下一步就是进军阿富汗的山区地带,这部分地区的主要民族就是普什图人,喀布尔城是李君度的下一个目标。
考虑到莫卧儿王朝在阿富汗山区的薄弱统治以及普什图人的离心倾向,攻下这里并不难,但关键还是如何进入富饶的印度河流域,这一步,开伯尔山口极为重要。
开伯尔山口是印度次大陆的命脉,两千年来,来自中亚地区、伊朗高原等地的游牧民族都是从这里进入,打垮印度民族,在印度次大陆上建立统治,这个最狭窄处不过几百米的山口是兴都库什山脉山唯一可以让军队自由出入的山口,它之于莫卧儿王朝的意义,犹如襄阳之于南宋,山海关之于朱明,是李君度扩张的必经之路,而越过这个山口后,就是旁遮普地区,这里就是锡克人的聚集地。
李君度没有过多思量,他原本就计划与锡克族交好,不然也不惜利用宗教信仰来接近戈宾德,原本他是想建立贸易之后慢慢增进,却不曾想戈宾德直接把双方关系提升到了结盟的层次,李君度也彻底明白,相对于当一个宗教领袖,这位戈宾德古鲁更在意政治上的作为。
“好吧,尊敬的古鲁,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会永无止境。”李君度不动声色的承认了他对南亚的野心。
戈宾德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还没有到李君度兵临开伯尔山口的那个时候,而是说道:“是的,为了进一步的拉进我们的关系,我可以参与您想要办理的那件大事,事关满洲人,且想要牺牲二百名锡克士兵的那件。”
李君度无奈说道:“我已经与满洲建交,并且开始贸易,而这一切都是博得满洲之主信任,一旦能得到信任,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掉玄烨。”
“不惜一切代价.........。”戈宾德复述了这个词,明白了过来,一开始李君度请求雇佣的二百名锡克士兵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我愿意帮助你,我手下的阿尔沙士兵是忠勇不惜身的,他们可以担任刺杀者。”戈宾德认真说道。
哈密城。
伊犁绥靖将军曹松快步走进了定边将军府,却是见到几个军官聚集在陈平的书房之外,不得进入,这些人都是曹松熟悉的,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一个与之关系密切的军官说道:“裴元器裴长官今日带来了一封信,侯爷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曹松一拳砸在手心,不得已在门外等候,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人进出,冲到副官跟前说道:“你立刻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曹松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告陈将军。”
“曹将军,您这是为难卑职呀.........。”副官面带为难之色,但曹松却是怒目而视,拳头攥紧,副官知道他的脾气,连忙退了两步,硬着头皮进了书房,过了一小会,副官出来让曹松一人进去。
待进了书房,就看到裴元器坐在桌后,正对着一本四角密码本在翻看,显然是在破译一封密文,而这也是为什么耽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曹松很难想象,是什么级别的密文是必须让裴元器这个情报主官来亲自破译,而看到曹松之后,裴元器一点不留情面的拿了本书,盖在密文之上,一直到他与陈平到外间说话,才是继续忙活这个工作。
“曹松,你有什么大事?”在一旁协助的陈平问道。
曹松知道西北之事无需顾及裴元器这位皇帝近臣,立刻禀告道:“卑职派遣于哈萨克一带的斥候队和探子送来了一个特殊的情报,他们发现一直规模巨大的南亚开发公司的商队进入了哈萨克的区域,并且与沙赫尼的哥萨克骑兵发生了冲突,这支商队至少有四百头骆驼,护卫的人数也超过了三百,杀死了至少四十名哥萨克骑兵,且直接向满洲之地进发。
卑职不敢松懈,立刻带人潜入侦查,并且与安插在那里的探子取得了联系,这支南亚开发公司的大商队已经驻扎在了满洲的新京城的左近,设立的商栈展开了贸易,他们不仅出售棉布、香料和宝石,连枪械和燧发枪配件都不忌讳,而据最新的情报,落雪之前,会有一支商队返回撒马尔罕,但大部分会留在满洲之地继续贸易。”
陈平眉头皱起,南亚开发公司的军队杀了定边将军府下属的哥萨克士兵,还与满洲进行公开而规模巨大的贸易,这种行为是定边将军府所完全不能容许的,按照新颁布的法令,满洲只能与帝国进行朝贡贸易,理藩院下属的各绥靖区扎萨克和各外藩部落,一律不许与满洲私下贸易,在处理违法贸易的问题上,陈平有专断之权,在前些时日,他还对一位向满洲之地走私盐铁的喀尔喀王公问罪,斩首示众,但陈平的权力可覆盖不到南亚开发公司的身上。
撒马尔罕并非帝国国土,也不是定边将军府的负责范围,其商队所经区域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李君度的身份,虽然皇帝李君华几次密令陈平监视南亚开发公司,配合安全局的情报工作,按时汇报,但也仅限于监视和渗透,陈平可不敢对皇室成员举刀,更不要说这种贸易行为也只是擦边球。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一会,陈平长出一口气:“继续监视,勿要妄动。”
曹松瞪大眼睛:“那怎么能行,如果这一次不表明态度,将来如何控制局势,任由他们之间往来,限制满洲又从何处谈起呢?”
“那你说怎么办?集结兵马,冲进满洲之地,还是半路截杀南亚开发公司的商队,亦或者你有胆量向皇上的兄弟,太上皇的长子亮兵刃?”陈平高声吼道。
曹松一时语塞,主动向南亚开发公司动手的胆量他是没有的,他也只是不甘心罢了,陈平道:“你去忙吧,这件事我会向申京密报的,注意封锁消息,不要闹的人尽皆知。”
“可是..........。”曹松依旧不甘心。
陈平回头看了他一眼,曹松吓的缩了缩脖子,连忙起身离开了。
陈平的态度之所以是息事宁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裴元器正在破译的那封密信,这密信正是来自南亚开发公司,是李君度亲手所写,送信人明言,只可由陈平拆阅,阅后焚烧破译件,把原件递送至申京交由太上皇。
一开始陈平搞不清楚这密信写了什么,为了避嫌,他只能叫来裴元器,说是协助破译,实际上是二人同看,以免有什么不妥当的,现在看来,八成与李君度派遣贸易商队前往满洲之地有关。
“破译完了,陈将军,您看看吧,说实话,我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裴元器拿着信到了陈平面前,神态复杂的交给他。
陈平拿起来,细细看了起来,越是看越是难以置信,在密信里,李君度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直接告诉陈平,商队和贸易只是博得玄烨信任的一部分,他的真实目的是覆灭满洲,让陈平整顿兵马,随时准备出兵,勿要在满洲崩溃之际手足无措,而在信中,李君度还保证,就算这个计划失败了,还有索尼的脑袋保本,到时候,他会把索尼的脑袋送到伊犁城去。
“这.......大王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平看完,狐疑的看向裴元器。
裴元器连忙摆手:“您别问我呀,至少您在太上皇爷身边多年,与大王爷还算熟悉,交情不浅,我呢,打小见了大王爷就发憷,双腿直哆嗦,不敢直视他的眼,我能知道大王爷的心思么?”
陈平其实也知道,李君度在年青一代的勋贵子弟里很有威名,裴元器这等略显纨绔的人更是不敢和他亲近,但就算他与李君度有些交情,也是猜不透。想了想,问:“元器,你说覆灭满洲对大王爷和他的南亚开发公司有什么实际利益吗?”
“没有吧,但是........陈将军,并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是为了利益的,据我所知,大王爷就是这样一个人,太上皇爷说,若他生在盛世太平,也是个英雄豪侠,总归心思和寻常人是不一样的。”裴元器深思熟虑之后,给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见陈平依旧犹豫,裴元器又说:“覆灭满洲带不给大王爷土地和财富,但可以一消太上皇爷的夙愿,二可向皇上表明,他有皇上不及之处,这些虽说算不上什么实际利益,但对于大王爷应该很重要,想皇上不敢想,为皇上不可为,可是大王爷多年的心病,这应该也算一件吧。”
“可这又是袭杀帝国士兵,又是公然与满洲贸易,这可对大王爷声誉很不利呀。”
裴元器道:“或许大王爷根本不在乎这些吧,在退出帝位竞争后,帝国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