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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零七 南洋民乱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君威感觉自己越来越给不了别人太多的建议,他越来越选择相信别人,而非由自己指点,特别是在长兄家的家庭事务上如此,长兄是他最琢磨不透的人,也不想去琢磨。

而李君威最终也没有见那些各国商人代表,他们的诉求自己无法保证,帝心如渊,帝心似铁,这些人只是知道兄弟二人关系很好,但忘却了一点,这关系并不只是因为身为兄长的李君度对弟弟的疼爱和包容,还在于身为弟弟的李君威对兄长的尊重和支持,李君威做过什么让兄长为难的事吗?做过让李君度出让利益的事吗?

答案是都没有,他只是在哥哥需要支持的时候提供支持,而在兄长成功时没有任何诉求。

李君威没有给孩子们太多的建议,对这些孩子的感情最多的还是不舍,只不过他终将离开,而乘船抵达槟城的时候,李君威看到的是杂乱的码头和骚乱的街道,就连裕王坐船都是停靠的海军码头而非民用码头,地方行政官员提前抵达接驾,但却直接掩饰了裕王抵达。

仅仅是见到了掌管安全局的李昭睿,李君威就知道这里的乱子不小,站在行政官署的大楼上,看着城市里不时响起枪声,远处还有浓烟升腾,整个槟城都已经处于紧张的氛围中。

“我在西津就听闻南洋各行省有排外风潮,究竟怎么回事,怎么闹的这么大了?”李君威看着远处的浓烟滚滚,皱眉起来。

李昭睿说道:“那是槟城议院的资深议员黄文煜的家,更远的地方被烧的就是他家的产业,南洋的民乱闹大了。不仅是槟城,南洋人口在五万人以上的大城市都有,只不过槟城闹的最厉害罢了。”

“为什么会闹的这么大?”李君威有些不解。

李昭睿说道:“当然是有人从中串联引导,趁机作乱?这也是陛下派遣我来到此处的缘故。而这里的事?已经很复杂了,官面上的人和地方豪强不可信?可信的只有军队?而您既然到了,一定要协助一二呀。”

说着?李昭睿拿出了一份报告,上面详细的介绍了南洋民乱的背景。

帝国开发南洋已经有超过四十年的历史?夺取西方殖民地的现有成果和抢夺当地小苏丹国的土地奠定了帝国在南洋开拓的基础?现在南洋地区已经形成了槟城、南华、吕宋三个海外行省,九龙、婆罗洲、巴拉望、苏禄、马鲁古五个公司辖区,万丹、巨港、西爪哇、东爪哇四个绥靖区,成为帝国在海外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地区?仅仅是国民人口就超过了一千二百万。

南洋的控制在于军事的扩张,但南洋地区的崛起有两大动力,一是海洋贸易的兴盛,二是来自帝国和周边国家的移民。

南洋地处热带地区,拥有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甘蔗、香料、咖啡、烟草等经济作物的种植及各类矿藏都很丰富,向东可以输送到帝国境内和日本?向西则是可以远售欧洲,而在民族解放战争期间?大量的海内百姓移民到此,给了此地注入了经济活力?随着地方的经济发展?来自环印度洋地区的各类商贾和北方中南半岛上的各类封建贵族?也给当地注入了经济活力。

可以说,南洋长久以来是欢迎各类移民的,以至于到了违反帝国法令的地步,帝国从来都有严苛的宗教政策,但在南洋大发展的期间,这些政策阻碍了移民的到来,因为很长时间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只不过近几年来,随着帝国国族百姓人口剧增,移民二代、三代成为本地的人口主力,国族与移民矛盾越来越深,终于从去年开始爆发了。

虽然现在街头上闹事的百姓打着的口号多是宗教、习俗和生活习惯上的,但李昭睿的报告之中却提出了根源性的问题,那就是经济。

当年南洋大开发,大量的热带作物种植和矿藏开采让南洋地区有了几个经济支柱,但是随着几十年的稳定,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当初大量的海内移民来到此地,本地各行省奉行的是谁开垦谁拥有的土地政策,所以大量的移民拥有自己的土地。

那个时候,来自中南半岛和爪哇地区的移民来到此处,因为不是国民,所以无法获得土地,在严密控制的城市之中也无法生存,因此大量涌入农村,为土地所有者打工,不仅大地主使用这些廉价的外国劳工,普通的农民也会雇佣,而城市也欢迎有钱人和商贾入驻其中,带来商业的兴旺,那个时候,整个南洋最抵触的衙门就是宗教局。

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土地大量兼并,发展成了种植园,这些采用大资本、机械和丰富畜力的种植园完全压制了普通的家庭单位的土地生产模式。一切就完全改变了,因为是在热带,所以这种经济模式不能像后世那样称之为‘羊吃人’,但农民逐渐丢掉土地,涌入城市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富裕的外国移民在城市中拥有了产业,他们也愿意和说着同一种语言,习俗一样的同族聚集在一起,导致的外国人在主要城市聚居的现象,虽然当地的官僚遵从了帝国一贯的移民和户籍政策,但也是阳奉阴违。

帝国方面早有规定,不许异族百姓聚居,哪怕是合法取得身份的移民,也不许聚居,按照法令,假设某个城市的某个族裔占据人口的十分之一,那么在一个行政单位内,这个族裔的人口占比就不能超过十分之一,这一项规定一直被很好的执行,但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以槟城的槟阳、河东、滨海、泗港四个区来说,这四个区正好各占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主要的少数族裔是缅甸人,他们各自都选择向四个区的交界点发展,在三十年的时间里,形成了一个人口超过三万人的缅甸族社区,虽然分属四个区,但他们就是聚集在一起,这还只是有备案的人数,算上非法移民,已经不知具体多少人了。

外来移民的聚集也带来了很多问题,他们相互扶持,暗中传教,以宗教和族裔形成各类帮会组织,还把持一些行会。

随着本地的土地兼并问题,一切矛盾都激发了,失去土地的农民来到城市求生活,却发现自己得到的资源还不如那些外来移民,自己要向那些曾经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外国人求工作,这还不算什么,失地国民发现,他们成为了二等国民。

因为有合法身份,所以在犯罪之后就会立刻被处罚,很多人被流放澳洲和非洲,而那些非法移民,没有合法身份,又不是殖民地想要的国族,反而无论犯什么罪都不会被流放。帝国不允许工坊歧视少数族裔,所以在国族经营的工坊里有不少少数族裔,反倒是这些少数族裔,非常排外,他们的工坊里却不许有国族。

工作就意味着生存,当外来移民影响了国族的生存时,一切就无法控制了,而在中南半岛上,越南与安南,安南与老挝,暹罗和缅甸,缅甸和莫卧儿王朝,屡屡爆发冲突和战争,也让大量的人逃入帝国境内。

而真正点燃国族与移民之间战火的却是本地的豪强,他们拥有最多的经济资源,也是通过当官、议院拥有很大的权柄,而他们与国族百姓的诉求是不同的,他们的工坊和种植园都需要廉价的劳动力,非法移民不仅价格便宜,而且任劳任怨,既没有地方宗族倚靠,出了事也不敢状告,是最合适的劳动力,因此这些人不愿意解决移民问题。

国族面对非法移民拿出的武器是法律,没有户籍就没有合法身份,没有合法身份,按照帝国的法律就要驱逐,而且宗教局严苛的宗教政策也被重新搬了出来,成为了国族最大的依仗,而地方豪强选择的办法并非调节矛盾,而是收缴国族的武器。

既然移民没有合法身份,那就给他们好了。

所以这些地方豪强宣传移民在本国都是战争的受害者,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求本地进行包容,尤其以那位黄文煜为首,暴怒的百姓在码头抓了几十个刚刚登岸的非法移民,全都塞到了他家里,并且占据街道,强迫黄文煜与这些非法移民一起生活,关上门窗,只往里送饭菜,而他家里的火并非闹事的乱民所放,是黄文煜本人亲自放的,目的是为了求救,不仅是从闹事的人手上求救,还是从那些非法移民手上求救,在没有秩序的房间里,他本人被殴打,妻女被凌辱,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像黄文煜这样的人都被囚禁,显然就不只是乱民这么简单,其中也有政治势力支持,这些人中有外来官员,公务人员和医院、银行、小商业主所代表的市民阶层,他们讨厌非法移民带来的生活不便和治安问题,讨厌这些人抢夺自己的工作机会。

李君威看完报告,笑了:“虽然闹的乱子大,但是想要解决也不难,你却来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解决非法移民的。”

李昭睿说道:“裕王叔圣明,一语道破真谛。”

李君威放下报告,说道:“豪强政治和民意政治,从来都是帝国所反对的,支持非法移民的豪强应该被问罪,但是组织民乱的那些所谓代表也要被收拾!”

虽然帝国拥有元老院和议院组成的国会,内阁领导的行政总院和七位法官领导独立司法机构,但这并非是三权分立,只是三权分离,而地方上的百姓也只是选出自己村社或者街坊的代表,然后一级一级的往上选。

从地方到中央,所有的官员都是自上而下的任命,与地方选举无关,议员与官员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体系,只能二选一。

但是安全局发现,南洋民乱之中有人挑战帝国的政治制度,地方豪强既是议员又有亲属在地方为官,而领导民乱的这些人,想要依仗民意执掌政权,或者利用民意成为议员,然后扩张地方议院的权柄。这才是安全局真正要应对的。

李君威看了看李昭睿,问道:“你是在这里等我吗,皇上不会让我参与这件事吧。你知道的,以我的脾气,解决的办法就是人头滚滚呀。”

但李君威转念一想,或许皇帝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折损一下自己在帝国境内的声名和威望,以维护皇权。

李昭睿笑了:“裕王叔又开侄儿的玩笑,您劳苦功高的,皇上他们都很想您,怎么会让您牵扯在这里呢,是您的老朋友要来。”

李君威闻言,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患得患失了,虽然他一直参与政治,但从不参与国内政务,不由的自嘲,怎么把二哥越想越坏呢?

“老朋友,是哪一位?”

“那位苏青天呀。”李昭睿说道。

苏日安!李君威明白过来,苏日安这个人极讲原则,而且在百姓之中声名极好,被称之为当代海瑞,活包公。让他处理南洋民乱最合适不过,起码先把民意夺过来,李君威看向李昭睿,说道:“昭睿,原来你是来干脏活的呀。”

“安全局本来就是干脏活的。”李昭睿倒是没有客气。

李君威觉得这对搭档倒也不错,一文一武,一官一爵,一个法大过于天,一个皇家利益高于一切,而想要让这件事取得平衡,就要有人震着,或许这就是自己得职责了。

“苏日安到哪里了?”李君威问。

“现在应该抵达华城了,过几日才来。”李昭睿自然知道搭档的行踪。

李君威皱眉:“都这么乱了,他还墨迹。”

“是在等军队,苏日安这个人虽然麻烦,但也知道这件事不会能善了。而皇上说了,矫枉必须过正。”李昭睿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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