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安,孩儿离申京百日,叔父今日方许我与母亲联络.......孩儿一路北上,平安顺遂,半月前,曾因出汗后吹风,感冒了两日,已经全然好了,请母亲勿要担心。
叔父待孩儿极好,一路陪伴,细心呵护,许孩儿骑马、划船、打猎、踢球,一直在身边作陪。孩儿从未有如此欢乐时光........。
至北京后,叔父让孩儿化名李稷,加入了少年足球协会,学习踢足球。
初选时,孩儿三次考核皆失利,叔父不许侍卫协助,最后孩儿加入了最差的一支球队,忙碌三十余日,才成为正式球员,却只能担任替补。叔父说,孩儿球技不亚于伙伴,而教练不许孩儿首发,一直到快比赛时,孩儿才得到珍贵机会,后得知,是叔父给了教练三十元钱,孩儿疑惑,此举是否会贿赂,是否有违君子之道,有反帝国之法。
昨日比赛结束,我队只得殿军之位,叔父出钱,请全队吃鱼翅宴,却不见教练,询问方知,有人举报教练受贿,已经学校解职,孩儿怀疑是叔父所为........。”
申京的七月,天气还很热,在御书房里,李君华喝着解暑的酸梅汤,听着容妃在一旁念着儿子来的书信。
李昭稷与李君威这叔侄两个,已经离开申京一百多天,这些时日,就是不许李昭稷往家里写信,倒是日日让侍卫班子往京城上奏行程,因此李君华知道儿子情况,容妃想知道的却得不到,想关心也无从下手。
今日终于拿到了李昭稷亲笔所书的信,夫妻二人都很开心。
“卸磨杀驴,这肯定是老三干的。”李君华放下碗,笑呵呵的说道。
“.......叔父已准许孩儿与母妃联络,但不许母妃寄送任何物品。有京城小吃驴打滚、沙琪玛等送至,不知是否因天热而坏掉,若是不坏,请母妃品尝,并拣选不爱吃的一两样,送给昭承哥哥.......。”容妃继续念着,念到最后,已经是哭笑不得。
“皇上,昭稷已经去了京城三个多月,你听这信中说的,又不许干这个,又不许那个的,如市井之徒在街上闲逛,这实在对孩子不好。若是让旁人知道,对皇家名声也有损,可不能再.......。”容妃按不下信中对孩子的担心,立刻求情。
李君华却是摇摇头:“你这话就错了,我似昭稷这么大的时候,放了学,也是和一群人在街头巷尾鬼混。那时也就有陈平等侍卫跟着,哪里似昭稷这般,有亲叔叔在旁照应,那时候惹是生非,可是不少。这就是我李家的教育,你以为昭稷跟着老三学坏了?
你却是错了,错的离谱,老三这是在教昭稷,如何当皇帝。”
“这........这是如何说的。”容妃却是不敢这么想,嘴上甚至都不敢应承。
她与李君华也是两情相悦,可问题就是在于,皇室终究是皇室,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比如立储之事,李昭稷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现在也已经证明皇后不能再有所出,李昭稷就是长子,理应被立为太子,可这么些年,无论是谁,无论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上谏,皇帝都是不许。甚至已经有传言,皇帝准备兄终弟及,心中以裕王为后继人选。而奉先殿的牌匾后的圣旨,写的正是李君威的名字。
“当皇帝的前提是当一个百姓,连百姓是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当一个皇帝?”李君华说道,继而感慨:“昭稷是我朝皇室第三代,有我父亲兄弟两代人的努力,昭稷这一代哪里还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若连百姓疾苦都不知道。不是做昏君,就是为臣子愚弄。
而你看裕王府的那个小威廉,来自欧洲,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小国王,可以说他就是一个世子,但还是不远万里来到申京,这便是教育。”
李君华对弟弟亲自教育自己的儿子,是非常满意的,他已经很清楚,年迈的太上皇是不准备插手皇子教育的,而裕王最得太上皇之心,他教育出的孩子,未必举止得体,未必有君子之风,但肯定有长处,不会为人欺骗蒙蔽。
容妃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去,然后说道:“皇上,臣妾说句不该说,昭稷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裕王带在身边,恐怕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你怀疑他会害昭稷,哈哈,真是笑话,你别忘了,他还是咱们两个的媒婆呀。”李君华丝毫不以为意,抬手扶住了要跪下请罪的容妃,说道:“你嫁给朕近十年了,生育了几个孩子,今日既然话说到这里,索性就说开了。
今日你大可随意问,我会实心答,生气了也好,骂你了也罢,过了今日,就权当一切没发生过。”
容妃当然不会认为今日说什么都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她知道,今日机会难得,为了自己儿子,她还是想要争取一把,于是问道:“皇上,你迟迟不立昭稷为太子,是否存了兄终弟及的心呢,对裕王如此宠信,他在海外,全权负责帝国对外事务,他在国内,连唯一的子嗣都全心托付,难道不担心裕王有觊觎之心吗?”
“不担心。”李君华很肯定的说道,他说道:“我宁可相信我的皇后和妃子有野心相当第二个武则天,也不相信我家会有烛影斧声。”
“皇上为何如此信任裕王?”容妃对李君华的态度难以置信,问道。
李君华直接说道:“这个帝国是我的父亲一手创立的,他是帝国的开国皇帝,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认为,父亲最重要的就是皇位。可是世人都错了,父亲最重要的东西并非这个皇位,于是他传承给我。”
“那父皇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传承给了谁,印度的皇长兄?”容妃不解。
李君华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和君弘这从十几岁起就开始猜测查找,一直都没有答案。一直到前段时间老三在印度犯了错,我与大哥通信,他在信中提及了这件事,老三在阿格拉对大哥吐露了部分心声。
按照老三的说法,父亲的才能被大哥继承,父亲的事业由我继承,而他继承的则是父亲的理想。
你或许知道,父亲和老三之间最为亲密,可你不知道的是,这二人之间是有秘密的,那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或许那就是父亲的理想吧,或许我这一生都不知道。我当皇帝二十年,除了想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父亲不告诉我。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理想是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皇帝无法完成的。但是近两年我逐渐明白了,皇位枷锁,一旦套上,有些事就不能做了。
而父亲的理想是和皇位相悖的,当了皇帝,就不能继承那个理想,想要继承那个理想,就不能做皇帝。”
容妃摇摇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担心这只是一个圈套,或许是裕王故布疑阵。”
“不会的。除了那个秘密,老三待我很真诚,他不会欺瞒于我,就像在裕王府,他打昭稷,一定要当着你面打一样。他的脑袋非常聪明,如果他想谋夺皇位的话,二十年时间他早就成功了。而且他很重视亲情,当年父亲不想发生玄武门之祸,因此才在春秋鼎盛之年,禅位于刚刚成年的我。而老三也是为了兄弟之情,早早退出了皇位相争。”李君华坚定的说道。
容妃脸色却很难看:“您说了这些,虽然打消了我的疑虑,但我心里更忐忑了。那终究是什么理想,什么秘密,竟然很可能与帝位相悖逆。您是裕王的亲兄弟,或许他不会威胁到您,可是昭稷却和他远了一层,将来他会不会为了那个理想,威胁昭稷呢?”
李君华哈哈大笑:“容妃,你要知道,我和老三之间只相差几岁而已,你凭什么料定我会先于他而去呢?另外,谁说继承我位置的一定会是昭稷?在我的眼中,昭稷纵然是我唯一的儿子,却并非唯一的继承人,老三的那些儿子也一样有可能继承我的位置,只不过我一直没有说罢了。当然,在同样优秀,甚至昭稷差一些的情况下,我会优先选择自己的儿子,可我总要有选择才行。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奉先殿的牌匾后的圣旨上写了什么吗,我这就让人取来给你看。”
李君华叫来侍卫长,让其去取圣旨,很快,圣旨取来,容妃打开看后,发现圣旨上写的很清楚,一旦皇帝驾崩,当由太上皇决定谁来继承帝位。既不是大家理所当然认为的李昭稷,也不是传言之中的李君威。
而李君华毫不客气的说道:“只有当孩子们成年,展现出足够的能力时候,我才会做出选择,他的名字才会出现在这份圣旨上。而孩子们没成年之前,这份圣旨就是这样。”
“可父皇年迈了呀。”容妃说。
李君华笑了笑,点了点圣旨:“那么这个人就会换成老三君威。”
“可是.........。”
“如果老三也不在了,这个人就会是诚王君弘、成王兄李海。”李君华不等容妃说完,又列举了两个名字,想来他的脑袋里还有几个名字。
“那您今天说的这些,裕王知道吗,这些人知道吗?”容妃问。
李君华摇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尤其不能让老三知道。其实老三还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让昭稷成为太子,正因如此,他才迫切的在昭稷这么小的时候,把他带离你的身边。他担心,再长大几年,就拧不过来了。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个规划的人。”
“第二个人是谁,父皇?”容妃问。
李君华摇摇头,容妃又问:“母后?”
李君华依旧摇摇头,他直接说道:“是皇后,而且皇后那里还保存着我的亲笔所书的一份圣旨。”
容妃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李君华说道:“今日跟你说这么些,就是想告诉你,对老三好一些,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我知道你一门心思的想让昭稷成为太子,相信我,老三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我亦是如此,只不过区别在于,你认为那个位置就属于昭稷,而我和老三都想把他培养成合格的储君。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昭稷教育成合格的储君,但我知道,皇宫肯定不是良好的教育场所。在父亲不参与下一代教育的情况下,我很确定的认为,老三是比你我都合适的人选。他对我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在太子之位这件事上。
我甚至可以这么跟你说,假如有一天,老三亲口跟我说,昭稷是合格的储君,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立他为太子,甚至于直接禅位于他。”
“您就在这么信任他?”容妃依旧难以置信。
李君华说:“这种信任并非只是因为兄弟之情,实际上,从我当上皇帝之后,我也很多次的怀疑、试探,但结果都是打自己的脸。我厌倦了这种怀疑,也已经后悔。既然事实已经无数次的打了我的脸,那就不需要再打一次了。而如果你担心昭稷无法获得太子之位,想要再为他做些什么,那很简单,你我再努努力,再生的儿子,两个儿子成功的几率总比一个高,不是吗?”
曾几何时,李君华也非常想多子多福,儿子多了,选择也就多,可是在他把裕王子嗣一样列为继承人之选后,这种想法也就淡了很多。但是他不拒绝多几个儿子,其实他也有一个野望,一个儿子继承自己的皇位,一个儿子去老三那里继承父亲的理想。
“皇上,如果父皇知道您的这些想法,会如何呢?”容妃知道,对皇帝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位早已不问政务的太上皇。
李君华道:“如果父皇知道了,他肯定会骂我,然后要求我把公主们也列为考察对象。那样只会让局势更为复杂,想必你也不想如此。”8)